by 缄默
2021-01-24 18:23
旧城外的山间的树叶还是深绿，但季节已由夏转秋。
城内麻木奔波的人们，丝毫没有注意到季节的变换，只会机械的根据每一天的气温添减衣物。或许港口运入的货物，渐渐被秋收谷物占据大部分之时，人们才会发觉秋天的到来？但那又有什么意义。
随着旧城接到战后第一条，也是最后一条领主法令后，旧城人就被困在这废墟般城镇中。他们当然也有过抗争，为了本属于自己的东西，不惜再度步入战争的泥潭。
亚特尔默人再度众志成城，可敌人却不再是罪恶的入侵者，而自己也变成了联邦的乱贼。与亚特尔默接壤的三个邻郡领主，皆派出守备军进行联合镇压。
旧城人付出了巨大的伤亡之后，依旧未能打破囚笼，最后的他们甚至无法再靠近自己亲手垒砌的墙门壁垒。
失去了希望的旧城人，开始为了生存和更好的生存，选择相互残杀、剥削、盘踞。一夜之间，旧城出现了无数帮派、组织，为了各自的利益，拿起曾经用以抗击入侵的步枪，相互威胁、射杀。
后来又有船队与某些帮派达成协议，港口再度热闹起来，有了货物的进入，旧城开始了与新城、与周围三郡的走私战争。
最终，依旧是旧城妥协。旧城人在各种束缚下可以到三大城寨、甚至是新城工作，而港口输入的货物，则必须在城寨中交易转手，旧城人没有资格进入其他各郡经商贩卖。
就这样，旧城人的妥协换来的生存空间的扩宽，但却依旧被关在无形的牢笼之中。马克博用一张张纸，构建出一个坚固的牢笼，旧城人如牲口一般被圈养其中，一旦越线则必死无疑。
而这牢笼——墙门壁垒，在马克博的要求下，更是连年整修加固。
墙门壁垒两端开有两座门，北门专走货物出入，西门专管人员进出。城墙整体被特意建成弧形，与两侧的山体相连接。更是在山脊上设有警戒岗哨，这两座山从西、北两个方向将旧城围拢。
西山的山坡坡度缓和，远不如北山的陡峭，而这西山就成了旧城最后的救命稻草，在西山的脚下有一座旧城与外界相连的第三座门——山门。
说是第三座门，其实是一条山道的入口，当年旧城走私客为了绕过墙门，在西山脉上摸索出的一条隐蔽山道。
最初这条山道极其险峻，只能让人勉强通过，但在走私客日复一日的开凿修筑下。这条山道最终能容下马车来往。但从某一年开始走出去的走私客，全部都没能回来后，这山道就再度荒凉了起来。
但就在这一天，荒凉已久的山道再度有人走过，山门迎来了久违的来客。
这批来客无论衣着还是面貌，都与旧城人有着极大不同，虽然每个人都身负重物，可却无人驼背低腰，完全不像翻山而来。身上衣着样式虽有不同，但却能看得出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风尘仆仆，却压不住这些人神情间透露出的锋锐之意。
领头之人是一名红发青年，一头短发修剪的极为整齐，并不像多数旧城人拿利器随意削短，而是被剪发匠认真打理过。肤色略黑，双眉如两柄直刀，褐色的双眼。眼神透露出的是极度的坚毅、自信。
洛奇不是外人，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五年前他从山门如丧家之犬逃走，五年后再度归来的他，早已不是那个瘦弱天真的小子。
「队长，我们终于到了。」
出声的是副队长，洛奇和队员们都叫他阿四。
出生于联邦北部的阿四，有着浓厚的口音，自幼的艰苦生活并未让他消瘦乏力，而是如同北部的连绵丘壑一般，低矮、坚毅。其他队员对洛奇都只是奉命行事，但他对洛奇则有着更多的亲近。
无论此行最终如何，阿四会一直跟着、看着洛奇。
阿四的话语并未得到洛奇的回应，时隔五年再度回到家乡，再度亲眼看到故土的洛奇，心中本就燃烧不熄火焰，此时更加翻涌热烈。
【还是如同废墟一般，我们拯救了联邦，得到的却是如此下场。】
洛奇心中翻涌的愤怒，也曾经是每一个旧城人的愤怒。
但是十多年过去了，这片曾经荣耀的土地上发生了太多事情，旧城人大多选择将过往的「荣耀」忘却，为了活下去，他们还会抛弃更多，只有活下去才会有新的希望。
可是无论怎样的绝境之中，总会有一群人，他们见过辉煌与破败，他们相信理想与未来，他们选择愤怒下去，并且让自己的愤怒化作前进的动力。他们愿意不惜一切，包括生命。
洛奇五年前愤怒，现在依旧愤怒。但如今的他相信自己有着支撑自己愤怒的力量，也有能力驾驭自己的愤怒。
【我定将实现夙愿，光复旧城人的荣耀。】
队员们在洛奇的带领下，径直来到山门旁一家简陋的茶铺。铺子是用木板搭起的简易小屋，从板上的破洞能看见店内并没有什么客人。
店外有个更加破烂的凉棚，各种颜色的碎布拼接而成的棚顶，阳光从棚顶的破洞之中照下，棚内仅有的两张方桌。脏污的桌面已经黑的看不出原来颜色，在阳光的照射下甚至有些反光、发亮。
此时，棚下有几人坐在桌边低声交谈，更是对洛奇等人指指点点。
洛奇走到其中一张桌前，桌边的三人立刻停止了交谈，其中一人更是拿出一只茶碗，倒上满满的热茶。洛奇直接坐下，将茶碗端起，只是稍微吹了两口便一饮而尽，然后将茶碗递给了左手边的男子。
「茶馆」是在旧城中专营情报的组织，他们的情报准确、及时，旧城之内，没有几个势力，能在情报上望其项背。
「说说看。」
中年男子并未像以往那样接过茶碗，而是拿过一个空碗，扣在了递来的茶碗上。
「南六区洛奇，五天后我会在游猎之家迎接各位老大。」
洛奇感受着手上传来的重量，内心有些诧异，这是 「茶馆」的善意——将不会主动向外兜售他的相关情报，虽然这不是洛奇所需要的。
「前后不过五年，竟敢有如此底气。你确定是『南六区洛奇』？」
「我敢这么说，茶馆难道不敢传？」
洛奇没有正面回答男子的问话，而是用一句反问结束了对话。
「送你句话。」
男子叫住了正要起身离开的洛奇。
「那女孩后来去了新城。」
洛奇听到这句话，第一次试图直视男子的双眼，想要判断这句话是否属实。
「一份小礼物，清一清你我过去的瓜葛。」
男子没有在意洛奇眼中的锋芒，平静地给出了一个理由。
「多谢，告辞。」
就在洛奇再度想要离开的时候，另一张桌旁的两人突然站起。
看到二人的异动，队员们全部将手深入怀中，随时准备应对一切突发情况。而这二人并没有在意队员们的敌意，平静地向洛奇一行拱手弯腰。
「欢迎来到旧城。」
……………………………………………………………………………
「送请帖给『五目』，黑单金字。挂售情报，内容是人数、衣着、相貌，一份三万，同时封暗包，一包三十万。月底去南六区收账五十万。」
中年男子吩咐另外两人做事，当被问到暗包所封内容时，男子少见的犹豫了一下才说道。
「双刀银盾十字旗。」
在两人走后，男子又叫来了自己的亲信，在亲信递来的纸上开始谨慎书写，期间撕了几张不满意的，写完后亲手封上红漆。
「走黑路递给老店，不要让任何人看见。」
片刻之后，凉棚内只剩下了中年男子一人，他此时再度回想起洛奇，回想起洛奇的眼神。
【洛奇回来了，却不再愤怒，更成了大枢机卿的嫡系手下。旧城已经不再平静了，洛奇心中回来，不是是福是祸。】
洛奇直到走出三个街口，才逐渐冷静下来，此时才察觉到背后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衣服。看到自己如此狼狈，不禁有些苦笑，洛奇是万万没想到，才刚进入旧城，就会遇见到那个男人，那个差一丝就杀了他的男人。
五年前洛奇行事不慎，暴露了自己，被两席「天秤」悬赏追杀。那年就是在山门前，洛奇自以为即将逃出生天，而稍微松了一口气时，一个人的一把刀与另一人的一句话，让他在鬼门关前走了个来回。
要杀洛奇的就是刚刚那个中年男人，而出言救下他的，则是一位店铺老板，莫萨德老爷。
洛奇至今都没有想明白，只不过是相识多年，莫萨德老爷为何会愿意出手救他？当年又凭什么只靠一句话，就真的救下了他？
【想不清楚也不要紧，现在我回来了，当然要问个清楚。】
洛奇带着队员们，向萨德琳街赶去，莫萨德老爷的店就开在那里。
莫萨德老爷的店和他一样是个特立独行的存在，店名无人知晓，招牌也只有最后一个「店」字清晰可见，而前面的字被时间风雨消磨殆尽。
洛奇没有让任何人跟着进去，包括副队长阿四，因为不想将那位救过自己性命的老者，拉入即将出现的混乱之中。洛奇今天只想来确认老人的安危，并向他郑重道谢。
推开半掩着的店门，阳光投入门框照入店内店，一侧摆着货柜什么都有，但都是一些散碎的东西，而另一侧很难确认是卖的货物，还是堆得垃圾。
这和洛奇印象中的店铺有很大反差，昔日整洁的店铺，现在却变成这边景象。店内唯一不变的就只有那个老柜台，五年前不管什么时候来这里，莫萨德老爷总是会站在柜台后翻着账本，现在洛奇只能勉强看见柜台后有个身影存在。
「莫萨德老爷在吗？」
洛奇试探地向着柜台后的人影问道，那个身影明显是个青年人，洛奇不知道他和莫萨德老爷有什么关系。
人影动了动，但并没有站起身来，而是坐起身看向洛奇。
洛奇这才看清了人影的样貌，和自己岁数差不多，棕色的头发很长很乱，而且盖住了眼睛。
洛奇只是能从头发摇晃的缝隙中，勉强青年人对视，那时他从未见过的眼神——通透、深沉，像是一个无知无虑的少年，又像一名沉稳淡然的老者。
青年人只是看着洛奇，丝毫没有说话的意愿，但能从眼神中看出疑问，
「莫萨德老爷多年前救我一命，现在我回到旧城，第一件事就是来找莫萨德老爷，我必须要当面向他老人家道谢，报答救命之恩。」
洛奇越说声音越发激动，但是青年却没有太多反应，只是稍微点了点头，便再度躺回柜台后的躺椅。
洛奇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想到这是莫萨德老爷的店，还是忍住了，没有做出出格的举动。
正当洛奇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青年突然开口，而他所说的话打乱，则彻底打乱了洛奇的思绪。
「莫萨德死了。」
平淡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更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拨动。洛奇有做过各种各样的预想，但没想到现实会是这样的情况，心有不甘的他没有就此罢休。
「谁杀的莫萨德老爷？什么时候？」
「与你无关。」
「怎么会与我无关，当年若不是因为我……」
「莫萨德两年前死的，准确说应该是两年前突然消失，至今未归。」
「两年前？」
洛奇在听具体时间后，顿时觉得有些错愕，似乎是他想的太多了，但洛奇还是不敢确信这一切与自己无关。暗杀与报复，从来都不是朝夕之事，在旧城更是有着至死方休的「优良传统」。
洛奇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但他知道想要彻底查清一切，就要先从面前这个青年开始，一点点了解事情，一味着急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调整好心态的洛奇，马上将声音放缓，轻声问道。
「请问你是谁？和莫萨德老爷是什么关系？」
青年对于洛奇的询问，并没有缄默不言，依旧用平淡的语调回答着问题。
「莫萨德说我叫木仓，我是他三年前从港口带回来的，我不知道我跟莫萨德用什么关系。」
「莫萨德老爷被人追杀你就这么呆着？」
「对。」
「你……」
「他以前说过：『如果我没回来，这个店就是你的店，好好看着它。』」
面对少年的回答，洛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思虑再三后，还是选择停止追问。洛奇觉得这一切透着一股诡异，而他此时和这个青年说来说去，没有任何意义，洛奇需要一些从其他方向得来的情报。
洛奇正要推门离去，而这一次，他依旧没能利索地离开。
「你问了五个问题，我回答了三个，本来应该收你五份钱，但你是新顾客，就只收你三份。共计三百马克，多谢惠顾。」
「收什么钱？」洛奇感觉这一刻的疑惑懵逼是这一年来前所未有。
「门口贴的有收费明细。现在是四份，四百马克，多谢惠顾。」青年原本通透深沉的双眼，此时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光芒，他也不再是躺在躺椅上，而是笔直地站在柜台后方。
洛奇此时才终于明白，明白刚才进门时，他看到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双眼了。什么通透？深沉？不过是一个奸商，正在仔细打量一个憨傻顾客。
至于赖账，解决「不良顾客」是在旧城开店的基础营业资质。
洛奇一句话都不想再说，迅速付完钱后，转身就往店外跑，身后则再度传来青年的「额外奉送」。
「收费详细就在出门左手边的墙，记得往下看。」
洛奇出门后，在左边的墙上找了半天，却一无所获。放弃后实在气不过，猛地往墙上一踹，这一踹却震翻了一块小木板，翻过来的小木板上歪歪扭扭写着。
「本店亲切大放送
询问一百一次（无论是否回答）
传话五百一次（无论何时带到）
送物一千一次（无论物品情况）
如需过墙，价格面议」
黑店，真真正正的黑店，出去久了，洛奇都忘记宰客是旧城店铺的基础营业美德。
即使是在联邦的新首都，普通的一家三口一周生活费也不过一百马克。而在这里，一句不知能不能得到答案的问话，就要价一百，不过最后那一句过墙，洛奇却默默记在了心中。
南六区虽然是旧城的一个街区，但与其他街区相比却是人烟稀少，街面上只是有寥寥几家商铺，甚至有些房屋为人居住。但即使如此也没有流浪者的身影，因为这里是南六区，旧城仅有的极凶之地。
在这里居住的，都是当年从守城战中活下来的军人，战后结束后，因为各种理由没能离开，最终都集中在了这里。
南六区是战前最为繁华的商业街区，而战后则是这些老兵的聚集区，即使这些人有不到三百人，但依旧是只属于他们的街区，这也旧城对这些老兵最后的感谢。
领主的背叛与压迫，旧城人对于联邦的仇恨，军人对于自身所受不公的不甘。这些矛盾与不甘，在所有人被锁于旧城之后，开始变成实际的矛盾，甚至发展成冲突、对抗。本该解甲归田的老兵，没有得到丝毫安宁，明战暗斗从未停止，埋葬了太多不该逝去的生命。
后来，旧城与南六区达成议定，互相保持克制，不再随意挑衅对方，忘记本不该有的仇恨，为了能活下去。
洛奇作为这里的一员，见证一切却拒绝忘记，当年他愤怒，现在依旧愤怒，而仇恨的目标从未改变——马克博以及整个联邦。这些人亏欠他们太多，老兵们为了联邦、为了亚特尔默付出了太多，他们理应得到更好的待遇、更应荣耀加身。
南六区中只有一栋四层的楼房，虽然经历时间的冲刷，墙面上的痕迹已经开始模糊，但那些密集弹坑、烧痕却从未彻底消失。
这里就是「百夫长」的基地，洛奇长大的地方，他唯一的家，时过境迁，他又回来了。
一楼大厅虽然依旧整洁，但还是有些破败之处，这一切令洛奇感到不安。「百夫长」虽然因为自己，而陷入全城敌视的境况，但洛奇已经被惩罚流放，他的过错应该不会拖累到家族。
正当他茫然不安的时候，他终于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熟悉到令人怀念姿态，缓解了洛奇内心的不安，让他得以安慰自己，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
克利福德一如往常坐在大厅一侧的沙发上打盹，从来到游猎之家起，他每天做完工作后就会在这里睡一会，即使现在发生了太多事情，但他依旧每天打扫这里。
克利富德在等待，但他不清楚能不能等到。但他清楚自己若是离开这里，就真的无处可去、无路可走了。五年前，他只是这里一个打杂的，但克利富德喜欢那时的日子，因为他觉得那时自己是有希望的，有机会去改变这贫苦无望的人生。
就因为这一个念想，他守在这里，无论发生了再多事，他的选择还是坚持下去。
洛奇看着打盹的克利富德，他记得这个总是默默工作的人，年龄只是比自己稍大几年，但再见之时，克利富德面容已经略显苍老，神情上更透露出无尽的疲惫。
「克利富德，克利富德。」
洛奇上前摇了摇克利富德的肩膀，他没想到还能再这里看见当年的老人儿，手上的力道更是加重了几分。
「你，你是……洛奇？」
克利富德认出突然出现的洛奇后，顿时感到安心，悄悄松开了沙发缝隙中的刀柄。
「你怎么回来了？难道你都知道了？」
「你说的是什么？是莫萨德老爷的事吗？」
洛奇一时没听明白克利富德的话，下意识间反问了两句，不过洛奇没让克利富德马上回答。他现在带着这么多生人，在最重要的事情没确定下来之前，还不能这么悠闲。
「先上去，到会议室再说。」
克利富德跟在洛奇身后，看着眼前这个青年的背影，心中思绪不断翻滚。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七情上面的稚嫩少年，现在已经不再稚嫩，虽然双眼一如当年明亮灿烂，却多了当初没有的深沉。
【越来越像总长了。】
放下心中的感慨，克利富德小跑几步把门打开，在所有人都进入后，才自行进入。
进屋后克利富德观察洛奇带来的这些人，发现没有人有与他骄傲谈的意图，都是随意找个位置坐下，然后检查自己携带的物资，在这期间还不时往向洛奇的方向，洛奇则是从进屋后，就一直与身边的阿四低声交谈。
精练，这是克利富德最直观的感受，想到这些人应该是洛奇的部下，他内心不紧有些激动，觉得自己再度看见了希望。
「次长，您这次回来，是要重振『百夫长』吗？」
重振家族，这是克利富德做梦都在想的事情，这更是他未来人生唯一的希望。
「不，不是。」
「为什么？」
洛奇看着顿显低沉的克利富德，并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再度和阿四交流一番后，才向克利富德做出了解释。
「我们旧城人，就是因为太在意各自的小团体、小利益，才会被马克博当作牲口一般，关在这里十几年。如果再这么继续下，旧城的后代就会把现在的一切习以为常，旧城人，不，真正的亚特尔默人，就真的永无翻身之日了。」
「次长，当年旧城也曾团结在一起，向马克博宣战，可我们还是败了。事到如今，旧城分裂四散，我们又如何能战胜马克博？」
「光靠我们自己当然不行，还需要更加强大的力量，来帮助我们夺回自由、夺回荣耀。」
看着洛奇斗篷下露出的那个标识，震惊、错乱、激动，一时间复杂的感情让克利富德说不出一句话，那标志代表的是联邦三大支柱之一——人民兄弟会。
人民兄弟会本是联邦北部名不见经传的黑帮，但如果说时势造英雄，那战争造就的就是救国英豪。
第二次荣誉战争初期，联邦实力处于劣势，国内战略储备本就不足，海外物资输入更是频频出现问题。面对三国协力组成的阿莫若联军，北部领土瞬间丢失大半，之后联军兵临德莱城下，随后开始了漫长惨烈的首都保卫战。
联邦只剩下西北边军，凭借无论极端复杂的边境地势苦苦坚持，其余领土均沦为敌占区，而就在这些敌占区中，这个无人在意的黑帮开始了他们的奋战。
暗杀、破坏、袭扰、刺探情报、截断补给，他们在联军后方大肆破坏、无所不用其极，在联军的围剿之下，不仅没有因此覆灭，更是不断的发展壮大自己，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首都和西北边军的压力。
虽然后来首都沦陷，但是人民兄弟会已经完全习惯了敌后战争，联邦通过最后的宣传机器，让越来越多的人了解到，有这么一群人，即便身陷敌占区，却依旧没有放弃，仍为了联邦在顽强抵抗。
在联邦不遗余力的感召下，无论是抵抗区还是敌占区，人民兄弟会的支持者、信仰者越来越多。
因为联邦人民的广泛认同，和人民兄弟会对于自身周密保护，使得兄弟会的运作进入了无尽的正向循环，到了战争后期，甚至出现过某个敌占城镇的居民，超过八成是人民兄弟会成员。
第二次荣耀战争结束后，人民兄弟会的核心成员受到联邦封赏，人民兄弟会的传奇则被编入联邦史册，成为联邦最富盛名的民间组织。
每当想到自己能够加入人民兄弟会，更是成为其中骨干，都让洛奇激动不已，这是他这五年来最为重要的成就，也是他现在最为坚实的资本。
克利富德同样也是激动不已，虽然不能再次重振当年家族的辉煌，但是他已经明确的感受到，自己正在脱离过去的一切，走向不一样的未来。
「无论次长想做什么，克利富德必全力跟随，至死不休。」
看着低头效忠的克利富德，洛奇没有说什么，只是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起克利富德在楼下说的那句话，洛奇依旧有些疑惑，结合莫萨德老爷的情况，更是隐隐觉得有大事发生。
「你刚刚在楼下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了什么？」
克利富德此时已经明白，自己误会的了一些事情，稍作整理之后，开始了从头解释。
「豺因为放走你，被自己的组织赶出，在那之后就不断被人袭击，直到最后被茶馆收留。就在两年前，第五次世代会议突然提前召开，城内的所有帮派头领全部换人，就连「天秤」也都易主。」
「老店更是宣布『新世代从零开始，旧有归零，再划条界』。从那之后，旧城内还剩下的叫得出名号的帮派、组织，除了『茶馆』、『黑灯』，就只有新出现的『五目』了。」
「『五目』说的就是新一代的『天秤』，共有五席，他们的势力范围合起来基本就是整个旧城。」
克利富德的话虽然不长，但是给洛奇带来的冲击是无可比拟的，第二次荣耀战争结束以来，这二十年间在亚特尔默，只有第一次世代会议的才有过如此惊天的变动。
第一次世代会议的召开，是在新旧城格局确立后的第二年，当时的旧城已经完全混乱，各大势力武力占据地盘，积极对外扩张。各个势力之间不断发生冲突，甚至是火并。一度激烈到无暇他顾，最终给了马克博攻入旧城的机会，那时旧城距离沦陷不过一线之隔。
所有人都清楚，再这么任由冲突进行下去，只会给马克博增加更多的胜算，当时墙门检验司的前身——新城武装局，已经走出墙门壁垒，成功占据了几处战力薄弱的街区，并且构筑了稳固的前进基地。
但是即便如此，各派之间依旧未能和谈，他们不相信对手会有和谈的诚意，而当时也没有有能力从中斡旋的中立势力。就这样，局面几乎陷入死局，在所有人都开始绝望、放弃的时候，「老店」突然出现在旧城人面前。
某一天，各个帮派首领、组织头目、家族族长突然失踪，旧城局势紧张到一触即发，虽得力于每个帮派的中坚人物，强行将局面稳定了下来，但所有人都是精神紧绷，随时都有可能再出意外。而一旦此时发生任何冲突，都将发展成全方面、无法协调、不可挽回的灾难。
在各位临时掌舵人的冷静协调下，所有势力很快就知晓，这一次的突发情况是全面性的，进而全面协作，展开全城搜索。
但即使是所有帮派共同协作，搜索结果依旧是一无所获，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有人开始怀疑这一切，是马克博所做，所有矛头又开始指向马克博。
在失踪事件的第三天，就在各个帮派把矛头指向马克博，企图通过武力一探究竟之时。各位消失的首领终于出现，和他们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个带着诡异面具的黑袍人，他们一同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旧城广场上。
在这一天，第一次世代会议结束，对旧城具有重大意义的会议结果，在黑袍人得到宣读下被所有旧城人知晓。
这名黑袍人站在广场的正中央，白色的面具上，用黑墨随意的勾勒出一条弧线，用翘起的两端以示微笑。眼睛部分只有左眼露了出来。右眼处没有任何图案，只有一片纯白。封闭的面具，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沉闷、细微，但他所说的话语，却让整座旧城感到震惊、无措和安心、喜悦。
黑袍人先是弯腰示意，然后才开始宣读，这段话将牢牢刻在每一个旧城人脑中。
「各位同胞，下午好，在下是旧城老店的一员。今天在此，作为宣告人，向大家传达会议的结果。」
「相信大家都知道，最近旧城有些小骚动，而各位首领、头目之间，也有些小的冲突与分歧，马克博也因此有些不理智、不慎重的动作。相信每一位旧城人心中都会有些不安，老店与大家一样，同是旧城的一员，自然也有所担忧，自然也因此要做一些努力。」
说到这里，黑袍人扭头向首领们点头示意，首领们看见黑袍人的动作，立刻做出了行动，虽然不尽相同，但每一个人都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友好的回应。
「老店在旧城存续了一些年头，自认对情况有一定的了解，所以请各位首领到店内做客，自荐主持会议，会议期间对一些问题提出了建议。所幸各位首领极为通达，听取了本店的建议，在经过友好、富有成效的协商后，达成以下协议。」
「一：全面停止冲突，同意老店提出的区域分配，旧城将被分为六块区域。会中经各位首领投票、协商，选出六位首领受领『天秤』之名，『天秤』负责各自区域内的规则制定。所有『天秤』同意尊重南六区的自主地位，认可其中立诉求。」
「二：共同推荐老店作为代表，与马克博进行沟通，劝告马克博停止在旧城不合时宜的占据行为。」
「三：全面禁止任何形式的大规模争端，凡是有两个及以上势力开战，或多场争端同时出现，会被视为在挑战世代会议权威，将受到全体『天秤』的共同制裁。任何理由的争端，都不准损耗旧城总体实力。」
「四：禁止任何势力私自与马克博串通合作。」
「五：设立中立区，所有自视中立的势力群体，必须平等的提供服务，中立区内禁止任何规模、层次的争斗。」
「从今天开始，每四年将举办一次会议，六席『天秤』共同议事，议定新的势力版图。」
这一场会议强势划定了旧城格局，确保了旧城整体稳定，更让混乱的旧城再度有了规矩，最大限度的团结约束了旧城所有力量。它结束了旧城最混乱无序的时期，更是为将来定下了铁规，也因此旧城称那场神秘的会议为——世代会议。
是日，统一历 117年10月21日。
「老店」与世代会议结束旧城长期的混乱，之后与马克博的谈判，不到一小时小时，便宣告结束。新城武装局全部退出旧城，并在日后改组为墙门检验司，领主府开始着手编订条例，旧城人出入墙门再度成了可能。
没有人知道「老店」来自何处，参与世代会议的各位首领，包括天秤六席均对此讳莫如深。从此次之后，「老店」已然成为一个符号，与世代会议共同代表着旧城最高的权威，而在此之下，便是各席「天秤」。
世代会议的提前召开，「天秤」席位彻底的新旧交替，旧有平衡全部打破，而且最重要的是老店所说的话。
「新世代从零开始，旧有归零，再划条界」。
这一句话不只是简简单单的交替宣言，更是对旧城一切过往、规矩，所进行的最为彻底、粗暴的清零结算。像洛奇这样，因违背「天秤」意志，被清算追杀的人，将获得彻底的赦免。无人可以过往之事为由，进行追杀讨伐。
但是同样因为「旧有归零」，南六区持续多年的自主地位，将不复存在，现在的南六区必须服从「天秤」的制约。
这一场突变，虽一时之间让洛奇不知所措，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他不仅将毫无劣势，甚至可以掌握主动。洛奇现在无须因为过往，而小心谨慎，现在的他有了一条更靠前的起跑线。
但洛奇没有因此太过放松，他依旧提醒自己，要警惕老店的变化，现在的「老店」将是最大的变数。
「阿四，你们去三楼挑几个房间住下，一楼有两个后门，在二楼西侧开一个应急逃生口。这些地方再加上大厅安排好人手警戒。楼顶由我负责，你们不用管。」
「是，队长。有陌生人靠近我们该怎么做？」
「行踪鬼祟之人直接杀掉，如果逃的话，不要追出这个街区。但若是直接靠近的，问清来意后向我报告。」
「明白。」
阿四回应之后，就带着其他队员离开了会议室，以最快速度完成了明岗暗哨、营地确认、排班执勤等事物的编排布置。
洛奇在队员们离开后，小心确认之后，谨慎的关上了门，克利富德见此，也下意识绷紧了身体。
「克利富德，我们还剩多少人？」
洛奇有些艰难地问出这个问题，从他进入大楼起到现在，消息足以传遍南六区每一个角落，但是依旧没有任何百夫长的人出现，洛奇很清楚，这个情况绝对不正常。
第一次世代会议之后，短时间内，旧城各路势力起起落落，但所有人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南六区。最终在一番波折之后，百夫长作为南六区实力最强的组织，同时也是南六区的代表出现在旧城面前。
因南六区不受任何一席「天秤」制约，还拥有着强悍的单兵实力，同时对外秉承中立原则。各大势力纷纷开始与百夫长交好合作，不过几年，百夫长就拥有了可观的财富。百夫长总长为人豪爽、仗义，视整个南六区为自己的家人，更是家族收益分赠与有困难的南六区人。
在那一时期，百夫长受到全南六区人的拥护，在总长的统领下，南六区一致对外。在大多数的交易，乃至是争端中夺取利益，不断发展壮大、日益强盛。
直到洛奇犯下大错，动摇了百夫长「中立」的根基，更是在在旧城内陷入绝地，最终迫于南六区的压力，总长不得不将洛奇除名放逐。
洛奇不断在心中安慰自己，但是一旦名为「绝望」的深渊出现，所有「希望」都会轻易滑落其中。
「无人生还。」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如同天雷落下，径直击穿了洛奇。他呆呆的看着克利富德的嘴一开一合，然而没有任何峰回路转，深渊在他的眼前不断放大。
克利富德的声音痛苦而嘶哑，溢出绝望几乎要填满整个房间。
「所有主力成员都没能撑到第五次世代会议，没能听到老店的宣告。你走后的两年间一直风平浪静，就连针对我们的声音都少了很多，但是第四次世代会议刚刚结束，南六区突然遭到数次突袭。总长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他们想要直接干掉幕后黑手，但却被错误情报拖入陷阱。」
克利富德说道这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仿佛是在鼓励自己，鼓励自己面对自己将要说出的事实。
「留守兄弟们想要救援，但刚走出南六区就被围杀。对方人太多了，我们只能退回南六区。后来只有总长一个人赶了回来，三十多个兄弟，百夫长最精英的战士，只剩下总长一个人。最后总长在南六区外被包围……」
「你们在干什么？你们这帮混蛋就这么看着总长一个人战斗、一个人去死吗？」
洛奇的愤怒冲倒了一切，他双手紧紧攥住克利富德的衣领，双眼的火光直射克利富德的瞳孔。
「总长是自杀的。」
「你在胡说什么？」
「百夫长就此解散，一切因果由我一人承担，我用死去的兄弟们和我的命，来求一个结束。让这一切到此结束。」
克利富德原本低垂的双眼突然睁的几乎眼角裂开。他下意识的用右手握住洛奇的手腕，力量大到让愤怒的洛奇清醒过来。
「总长说完后，围攻我们的人还要动手，这时老店来人了。」
「老店来干什么？」
洛奇渐渐冷静了下来，发现事情越发蹊跷，在他的印象中，老店因为秉持中立、不参与，在世代会议以外的场合，几乎都不会出现，更不用说去插手帮派争端。
「老店制止了围攻的人，还给总长做了见证人，然后总长死了，我们活了下来。」
想着总长的自杀和自己的逃亡，洛奇心中悲伤和愧疚相互纠缠。他回想着总长犹如严父的面容；亦想起虽是一身肌肉，却更擅动脑的参谋；还有那个天天和自己打架作对的小菲。
想到这里，洛奇还是抱有一丝幻想，小菲是团里的谍报干事，不仅平时很少在团里活动，正面战斗总长更不会让小菲参。
【也许，说不定小菲还活着，只是躲在那里，等待着复仇的机会。】
洛奇越想越觉得可能性极大，他希望那个讨厌的假小子活着，他想要有人能和他一起复仇。
「总长不可能让小菲参加那次出击，小菲虽然是干部，但她更多的是做情报收集，正面作战还不如我，总长一定不会让她去。她肯定在哪里躲起来了。」
洛奇说的很急促，语句也很混乱。他已经不是在询问谁，而是在说服、不断地试图说服自己。
克利富德的头低的更深了，声音听不出感情，但他说出的话却是在一下一下，缓慢而坚定的击碎了洛奇的所有幻想。
「总长死后，剩下的人虽离开了家族，但依旧还住在南六区内。可过了不久后，有两席「天秤」开始出现对峙、摩擦。南六区为了挽回「中立」的声誉，同意向两方派遣佣兵，对方也同意，不让强迫南六区的兄弟相互厮杀。」
「但之后冲突激化，派去的兄弟出现了大量死伤，而其中死掉的大多是离开家族的兄弟。在那将一年多的对峙中，百夫长的兄弟要么彻底消失，要么就是死于冲突对抗。而就在第五次世代会议召开的三天前，小菲被人扒光了吊死在广场。」
寂静，悲伤如夜晚的冷风在会议室内吹拂，但是冷却不了愤怒。
洛奇想不明白，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
亚特尔默为联邦的存续带去希望，在最后关头力挽狂澜；总长待自己如家人一般，甘于为南六区冒险付出；小菲虽然总是和自己对着干，但是善良宽容的她，却也是在五年前第一个伸手帮他的人。
为什么他们不能有个美好的将来？
为什么总会有人破坏这一切？
「克利富德！」
一声厉喝几乎打破南六区的夜空，这一声就是出征前的沙场点兵。
「到！」
回答的声音一样干脆利索，隐约间的颤抖，被克利富德硬生压下。
「五天，五天后，旧城的各大头目会来，我现在不管他们谁来，来哪几派，会来多少人。」洛奇说道这里，语气更加强烈三分，「但我要让他们告诉整个旧城——我洛奇回来了，南六区不是任人宰割的，我们会杀光所有的敌人，我们的夙愿必将实现。任何要阻挡我们的人，就要做好必死的觉悟。」
「你去告诉南六区每一个人，百夫长还没有死光。当年他们欠百夫长的、欠总长的。现在我要他们站出来，站到我的旗帜下。」
「百夫长失去的荣光，南六区失去的荣光，我来带他们讨回来！」
「我不倒，旗不倒，南六区不倒。」
愤怒的声音中在空旷的大楼中回荡传响，却掩饰不住其中凄厉、悲苦，可洛奇的面容没有丝毫波动，眼神也愈发坚定——这一战，他必胜，必须胜。
夜色完全笼罩着旧城的角角落落，有的人早早回家不敢在外走动，也有百鬼在夜色下四处游荡，夜色如盖，盖在每个旧城人头顶，透过远处的高墙仿佛可以看见新城月色下的灯火辉煌。
洛奇在窗前看着这一幕幕，他在内心告诉自己，这一切会因他而完全不同。
翌日，克利富德带着从阿四那里拿来的两个包裹出去了，外出的他精神不再如往常般萎靡低沉，而是斗志昂扬，挺首而立。他已接下任务，剩下的就是完成任务。克利富德相信自己等待多年的时候再度来临，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握一切。
而洛奇则从他阔别多年的床上醒来，坐在床边静思片刻。尽管昨晚很晚才睡，但此时他没有丝毫疲惫之色。接下来的四天是一切的关键，新一代「天秤」让他感到不安，他不够了解他们，现在他开始觉得，刻意让茶馆放出自己的情报，可能是个极大的的失误。
原本他想利用消息的走露，促使各帮派做处反应，来快速分清谁是敌、谁是友。然后靠人民兄弟会的强势，和百夫长的根基在旧城站稳脚跟。
但是现在一切变得不一样，「旧有归零」虽是让洛奇相对获得安全，但也让他无法分清敌友，而最关键的是——百夫长的凋零，让他必须去说服南六区，不然他不仅缺少足够的战力，更缺乏与旧城对话的立场。
洛奇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收集情报，他需要提前做出判断，判断哪一席「天秤」可能会支持他。
时间一天天过去，虽然南六区还未明确站到他这一边，但仍向洛奇提供了很多的情报，特别是关于新一代「天秤」的情报，这让他对现在的旧城格局，有了一个较为系统的认识。
「万事已定。」
仅仅只是四天，洛奇、克利富德还有他带来的手下，所有人都疲惫不堪。情报整理复杂但不困难，洛奇队伍里更是有人专长于此。
但更大的问题，或是说阻碍则是来自于外部，南六区失去了自主地位，再加上洛奇回到旧城的消息，在旧城内渐渐广为人知。越来越多的势力，开始进入南六区，这四天内有太多行为鬼祟的人，甚至有相当一部分人，在和阿四率领的队员交手之后，依旧能够全身而退。
在这几天的情报收集中，洛奇更加深入的了解到，第五次世代会议的深不可测，不但以往势力区域全部改变，而且「天秤」从初代的六席增至八席。但所有情报都之鲜明其中五席——「五目」，剩下的三席，虽能确定存在，但却毫无踪迹可寻。
第五次世代会议的最终决议中，将「五目」外的所有区域级势力列为剔除对象，会议结束后不过两年时间，除了「茶馆」等情报组织，和南六区这样的佣兵家族，旧城之内就只剩下这五大头目的帮派势力。
但即便到了如此地步，洛奇依旧查不到「五目」的个人信息，就连「茶馆」也对此表现了明确的拒绝，拒绝的理由更让洛奇感到不寒而栗。
「自第五次世代会议起，旧城之内不可言及『天秤』之名，不可查探『天秤』过往，执迷不悟者，万死不赦。」
洛奇虽然仍有疑惑，但时间已经来到约定之日。人事已尽，剩下的就是静听天命。这场会面对洛奇而言，就是一场赌局，他想要彻底获得南六区的支持，获得旧城的关注，获得与旧城所有势力对话的资格，就必须先赢下这一局。
贪心是危险的，洛奇清楚自己一旦失败，他不仅在旧城无法存活，更会有难以预想的后果等着他，但为了心中的夙愿，洛奇愿意压上自己的一切作为赌注。
时间缓慢向正午推移，原本冷清的南六区渐渐热闹起来，来回过往的人也越来越多。作为一个从南六区长大的人，洛奇清楚这一切是异常的，他能确定这些人中根本没有南六区的人。
人群在街道上随意走动，但在站在窗边的洛奇看开来，窗外的的人流，正渐渐浮形成一个包围圈，慢慢将他围起来。组成包围圈的人又分为几个部分，互相之间保持着警惕。这让洛奇松了一口气，看来不单是某一席「天秤」的人，今天的客人必然不会少。
洛奇走下二楼，打开会议室的门，看着眼前横放的长桌，一切都恢复成了当年的模样，内心忍不住思绪万千。
在长桌两侧，摆着一把一把实木靠椅，虽说是会议室，但在当年更多的时候，总长会带着他们在这里吃饭、喝酒、开宴会，每一次都会有糊涂蛋弄脏参谋放在这的地图资料，以至于宴会的结尾，必然是每个人都吃一记参谋的黑虎掏心。
参谋总爱说自己是个文职人员，但却是整个百夫长，块头最大的一个，比力量没有人是他的对手，称得上百夫长武力最强的存在，而他的智计同样令人为之惊叹，当之无愧的文武双全。
洛奇在会议室内来回走着，手不自觉的抚摸着长桌、靠椅，过往发生的一切在他脑中不断回放着。当他走到首位时，觉得眼前的事物有些模糊，似乎看到那个男人依旧坐在那里。
但是，现实如重锤一样击打着他，当年在这里笑闹打骂的战友，黑虎掏心的参谋，平和强大的总长，都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从今以后只能自己坐在这里，没有宴会，只有孤独。
时间将至正午，街上的人群开始相互靠拢，分成五个群体将游猎之家包围起来。秋意渐浓，旧城正午的太阳不再炎热，但不少人依旧满头是汗，对其他帮派之人的戒备让他们太过紧张。
此时统领帮派之人则坐在二楼的会议室中，坐在洛奇左手近侧的是一个身穿西装的壮年男子，金色的头发梳理整齐，俊朗的面容上没有丝毫胡须，平稳的双眉下是蓝色的眼瞳，再配上他时刻保持的微笑，完美的体现出亲切二字。
屋内只有他与洛奇坐的如此之近，他也是来的最晚的人，进门之后与坐在眼前的女子聊了几句，却并未理会坐在角落的其他三人，径直来到坐在桌首的洛奇身边，在坐下的同时开口打破了屋内的平静。
「不用等了，老店今天不会来。」
壮年的话让坐在他对面的女子笑了起来，女子三十岁上下，褐色的皮肤，眼角画有淡紫色的眼影。深棕色的波浪长发，被她仔细的挽到胸前，一身翠色紧身长裙，把她完美的身形体现的淋漓尽致。在来访的几人中，她是唯一背向房门的人，丝毫不在意会不会有人突然闯入。
女子妩媚的笑声停下后，微眯着的双眼转而看向青年，言语间藏不住的讥讽。
「老店当年确实因百夫长的事而发声，但没人有会觉得，这次老店会再度出面。博恩公，我今天来这，不过是……。」
「绿蔷薇，先不要急嘛。我们还没有向洛奇先生介绍自己，论起资历，洛奇先生这位风云人物，可是我们的前辈。」
壮年听着女子的调侃，脸上的笑容更加和煦。
「什么风云人物，博恩公，收齐你那套廉价的虚伪。他不过是条丧家之犬罢了，有什么必要在这废话。」
说话的是名中年男子，就坐在长桌的另一端，灰白色的头发长及肩膀，一顶卷边帽压得很低，一件老旧皮革大衣满是枪眼。进屋坐下后，直接把双脚交叉搭在桌上，此时听完青年的话，直接开口讽刺，矛头直指洛奇。
话音一顿，男子微微抬头，露出银灰色的双眼，目光犹如食人野兽，不等洛奇说话就继续说了下去。
「第五次世代会议，老店宣告『旧有归零』，你洛奇自然可以在旧城待下去，但你要记住，百夫长已经溃散了，南六区也没了以往的自主地位。现在南六区即使需要一个代表，也不意味着什么阿猫阿狗都行，这个代表是谁，还要问过世代会议。别以为自己出身于此，就可以顶着南六区的名头乱吠。」
「无头猎，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
这次接过话题的，是坐在他右侧的中年男子，与体型精壮的无头猎不同，身形极度臃肿。虽然和博恩公是一样的短发，却显得非常脏污油腻，此时夏暑已消，但这人还是穿着短衬短裤，手中毛巾还不时擦着额头流出的汗水。
「戒律徒，我说话从来就是这样，不想听就滚出去。」
无头猎丝毫不给戒律徒一点面子，似乎毫不在意对方同为「天秤」，戒律徒被这么骂，倒也只是苦着个脸，没有更多的表示，扭头看向洛奇，把自己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洛奇先生既然敢以南六区代表自居，还委托『茶馆』发请帖给大家，那自然是洛奇先生有一些底牌，想必不是靠着已经消失的『百夫长』。虽然有些唐突无礼，但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好像连对话都无法进行下去，不如洛奇先生先把自己底牌亮出来，给大家看一看。」
洛奇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在暗暗赞叹，「五目」之间相互对立，甚至不乏流血冲突。但一旦有人稍微展现威胁他们的可能性，就会全部联合起来，虽还不是全力打压他，却已经逼迫到洛奇不得不亮出底牌。
洛奇没有说话，他清楚现在还是时候，而且他能看得出来，这几人的话还没有说完，洛奇淡然的扫视着屋内众人，最终将目光锁定坐在角落的黑袍女子身上。
【她应该就是「五目」中的最后一人，堕天歌。】
「五目」，作为旧城顶点的存在，洛奇当然计划过，拉拢这其中的某些人，与自己站在一起。不过不是现在，现在的他，还不具备与「五目」对话的资格。
「戒律徒说的话虽然直，但也确实是我们几个的想法，洛奇先生敢这么把我们喊来，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们。不如现在就利索地说出来，也让我们这些常年待在旧城的人长长眼。」
「你博恩公与茶馆关系不好，但我还行。不过我真没想到，一只丧家犬的情报会这么贵，竟然还有暗包。」
无头猎说这话，伸手从部下手中接过一个黑色的信封。
「这暗包内容，可是让我大吃一惊，『双刀银盾十字旗』，这么抽象的描述，要不是我出过几次门，都不知道说的是啥。」
没有丝毫喘息的机会，这是洛奇最直观的感受，「五目」虽然说着要他亮出底牌，但却不给洛奇任何发言的空隙，在言语间交谈间，一点点逼近洛奇还未亮出的底牌。
洛奇相信，若是任由事情这么发展下去，当轮到他说话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彻底逼上绝境，那时的他，无论有再如何厉害的底牌，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你明明知道人家没出过远门，话还只讲个一半，还不赶紧给我说说这暗包啥意思？」
不知何时，绿蔷薇已经走到了无头猎身后，随意地将丰满的身躯靠了过去。
无头猎面对美人的亲近，却是很隐晦的抖了一下，没有回头去看绿蔷薇，反而放下翘起的双脚，将双肘支在了桌子上，刻意远离靠过来的绿蔷薇。
「旗帜乃是权力、权威的象征，上次战争中所有军团作战不力，战后被联邦夺了军旗，从那以后联邦被承认的旗帜，就只有中央三旗和地方十三旗。中央三旗是总军司的圣剑猛虎旗，总提督的金盾猎鹰旗。这两面的旗帜从联邦建立之初便存在，代表的是联邦最高军、政领袖。而这第三面旗帜，它所代表之人和他们的地位相同，但却没有悠久的历史传承，而是从二十年前，第二次荣耀战争后确立。」
说到第二次荣耀战争，无论是洛奇，还是无头猎等人表情都很不自然，即使现在没有旧城人会谈起这场并不遥远的战争，但却没有人会真正忘记。
「人民兄弟会虽被奉为救国英豪，但其组织体系十分杂乱。在第二次荣耀战争期间，各地多是自称人民兄弟会，这些自称组织的实际首领也都不同，战后联邦虽未将这些人列入首功，但还是分授军文两系中的职位。只有麦加·劳，这位真正的人民兄弟会创始者，被帝国授予旗帜，任命为联邦大枢机卿。不过因为麦加·劳在战争期间有太多亲随部下，而这些人在战后依旧效忠于他，所以双刀银盾十字旗也是三大旗帜之中最为广泛的。」
「哦？我想洛奇小弟这个年纪，应该还没有参加过第二次荣耀战争吧。」
绿蔷薇虽然依旧是笑容满面，但是眼中热意已经冷了不少，如果洛奇只是冒充人民兄弟会的成员，那他不仅没有资格入主南六区，而且还是在愚弄「五目」，这样的无知之人没有理由能见到今天的日落。
「这就是最有意思的地方了，这只小狗怕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土豹子，真把我们当傻子了。」
无头猎虽然语气依旧是玩味冷笑，但银灰色的眼瞳中所闪烁已经是渗人的杀意。
「呵呵呵，看来洛……」
戒律徒还想说些什么，但突然脸色一变，起身走向窗边。
其他人虽有些诧异于戒律徒的动作，但也都跟了过去，而从最开始就坐在窗边的黑衣女子，此时则扭头看向了洛奇，这也是洛奇第一次与她对视。这女子不仅一身黑衣，更是戴着黑色的头纱、面纱，洛奇能看到的，只有那双美丽的黑色眼睛。
砰！
就在「五目」等人刚刚靠拢到窗边时，一声枪响打消所有人心中杂念，他们从二楼能够清楚的看到，楼下的地面上，鲜血正慢慢流淌开来，而杀人者没有丝毫慌乱，平静的看着周围。
将时间倒拨，当最后一到访者博恩公进入楼内后，「五目」的手下们就在正门前合拢，但并没有完全聚在一起，相互之间依旧保持着最低限度的距离。
这些人虽分属于不同的帮派，但相互多是熟识，众人之间虽然戒备，仍进行着交谈，气氛也并未到剑拔弩张的程度。
但这种交谈并未持续太久，不过片刻之后，街道上出现的异动让他们将神经崩到极致，从街道两旁店铺间的小巷中三三两两的有人走出，最终共有二十余人出现，来到了他们面前。
「你们想干什么？我们受南六区请帖而来的，没有越界。」
率先开口的是「安息地」的克莱门，作为博恩公心腹的他，清楚今天不能让面前这些人，有任何理由插手楼上的事情。
这些人虽然出现的突然，但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这也让他能够马上认出对方——「巡街人」。南六区能在百夫长溃散之后，依旧保持威名不堕，甚至让新一代「天秤」不敢随意插手，「巡街人」和他们脚下的尸体是最大的功臣。
「洛奇请的是你们首领，其他人给我退到南六区外。」
尤金是「巡街人」中最为年轻的一人，二十出头的他，在师父的调教下有着极强的实力，可以算得上南六区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
克莱门看着尤金仍有些稚嫩的脸庞，还有那从右脸颊上一路蔓延到锁骨的伤疤，只是片刻犹豫，他就马上做出了决定：在向博恩公请示完后，就马上退出南六区。
可就在克莱门准备付诸行动之时，一个更加稚嫩而沙哑的声音，直接改变了事情发展的走向。
「一个破街区的阿猫阿狗，在这里抖什么威风？」
尤金听完这冷嘲热讽，脸上没有任何愤怒，双眼依旧盯着克莱门。
「克莱门，你们最好管好手下的嘴，在南六区乱叫会死人的。」
「尤金，这肯定不是我手下的人，我这就……」
「小崽子，你说谁……」
砰！
无论是克莱门，还是打断克莱门说话的无名之人，都被这一声枪响彻底掐断了嘴中的话。
克莱门身后的人群退让出一片空地，让出了一具新鲜的尸体，但没有人看向尸体，所有人都看向同一个方向，那里有一名白发老人，正缓步前行。老人佝偻着身躯，走向尸体的同时，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缓慢的将一发纸制子弹送入枪膛，装填完毕时正好走到了尸体跟前，没有任何犹豫，老人再度举枪，朝着尸体的后脑再度击发。
有些人未能看到老人开枪杀人，但所有人都清楚的看到，老人面色平静地补枪、验查生死。克莱门之前选择退让，是不想坏了首领的大事，而他现在想逃，就纯粹是因为恐惧、畏惧这位老人。
约束尔特将手中的步枪交给跟在身后的「巡街人」，看着快步走到自己面前的尤金，反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你师父应该教过你，在威胁之前一定要让对方知道你的决心，不然就会白白浪费时间。」
在尤金低头受训后，约束尔特缓缓侧过身，看向克莱门，说出的话简单有力。
「滚。」
楼下闹剧即将开场，却因为老人冷硬的枪火，而被迫落下帷幕。楼上的会议室也陷入了安静，「五目」们沉默的看着自己手下退场，洛奇则终于找到机会说出第一句话。
「看来博恩公并不是最后一位来客。」
洛奇终于找到机会喘了口气，「五目」协力勒在自己脖子上的绳索已经松开，接下来要做的的就是彻底斩断。
「难道约束尔特想来管一管百夫长的事了？」
戒律徒此时不再满面笑容，面色凝重的看着洛奇，想要从他眼中看出端倪。
「请各位首领不要误会，就像刚刚大家所说的那样，我洛奇虽然自认南六区代表，但还没得到大家的认可。所以先请诸位稍等片刻，等我拿到与诸位对话的资格后，我们再议其他。」
洛奇说完之后便起身离开了会议室，博恩公等人之间相互对视片刻后，最终不约而同地看向黑衣女子。而黑衣女子坐下后终于站了起来，举止自信而优雅，开口之间，清冷的嗓音在屋内回荡。
「那个约束尔特出面了，无论我们再如何想动手，现在都只能放一放。既然没法马上排除这个变数，那么就再等一等。而且他说的对，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入我们的眼。想要和『五目』聊一聊，他现在还不够格。」
女子清冷的声音，如寒风一般吹醒了众人，也吹散了他们心中的浮躁与慌张，他们要好好看一看，洛奇到底会做出怎样的表演。
当洛奇来到街道上时，原先盘踞在门前的帮众已经全部离开，只有少数几人进入楼内，向他们的首领汇报情况。当洛奇走到大门外，站在他面前的就只有约束尔特和「巡街人」。
除了约束尔特以外，洛奇见过的仅有个三人，至于其他人，洛奇有些尴尬的发现，这几天他们竭尽全力去收集的情报，结果到头来连南六区的事情，都没能掌握清楚。
洛奇上前几步，走到约束尔特面前，承受着来自各个方向目光。
面前的巡街人；身后跟来的「五目」；站大厅角落的阿四。洛奇还察觉到，在这附近小巷的阴影中、房屋的窗户后，同样有很多目光，在注视着他。
【不只是巡街人，整个南六区都在看着。】
感受着这众多视线，洛奇没有丝毫紧张，这一切虽早已超乎他的预料，但却是最好的状况。现在，洛奇有了一个最好的舞台，来打响自己回归旧城的第一枪。
「洛奇，你还有脸回来。」
约束尔特未等洛奇站住就抢先口，语气之中满是愤怒与不屑，百夫长的总长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兵。约束尔特从几年前开始，就渐渐从南六区隐退，为的就是给自己的兵更大的舞台。
可是因为这个乳臭未干的混小子，百夫长、南六区经历了一场漫长而残酷的灾难，很多人死的不明不白，但现在这个罪魁祸首，却安然无恙的回到这里，若不是心中还有些想法，约束尔特早就将洛奇乱刀宰杀。
「我回来是为了完成总长的夙愿。」
洛奇的话刚刚说完，就觉得脖子上有一丝凉意穿过，在场众人除了尤金和戒律徒以外，只有阿四看清了约束尔特的动作。鲜血缓缓从洛奇的脖颈处流出，洛奇扭头看了眼插在墙中的匕首，刀身过半没入墙中。
「你还有脸提起他，如果不是你，他又怎么会死？」
面对约束尔特的愤怒与杀意，洛奇倒是放松了许多，刚刚那一飞刀，虽让他惊出一身冷汗，但却也让告诉了洛奇——约束尔特还没决定要杀了他。
「当年之事我罪无可赦，但总长他们救下了我这条命，我就不能随随便便死了。完成总长的夙愿之前，我绝不能死也不会死。至于我现在回来，不是因为什么『旧有清零』，现在的我不是『天秤』就能喊打喊杀的。想杀我？先去开一次世代会议吧。」
「天秤」在旧城就是法律，而「世代会议」更是天则。在旧城生活的每一个人都要小心翼翼的遵守这些，即使是约束尔特又或是「巡街人」，也不敢轻易违抗「世代会议」的意志，那样做就是在向旧城宣战。
在场之人除了约束尔特以外，无不是诧异愕然，在远处的窗户后更隐约有惨叫、惊呼声传出。
看着口出狂言的洛奇，最先忍耐不住的是无头猎。
「洛奇，你这条狗是不是疯了？还是仗着一面破旗就想在旧城称王称霸？」
面对无头猎的怒骂，洛奇并未生气，但还是马上用手势制止了已经拔枪的阿四。随后洛奇将左手伸到胸前，掀开大衣露出胸口处的银盾旗帜，旗帜上有「五目」早已知晓的双刀、银盾，但还有些他们不知道的——一大两小血色十字前后竖立。
轻抚着绣于胸口处的旗帜，洛奇没有理会有些困惑的「五目」，转而看向身后的约束尔特。
「他们也许走出去过，听说过一些事情，但涉及到联邦高层，我想在场的应该只有您知道吧。」
「即使联邦大枢机卿麦加·劳，在战争期间有众多亲随，但不是每个人在战争结束后，还能随他鞍前马后。大部分人都被分派到联邦各地的下级分支中，现在还跟随着大枢机卿的，只剩下极少数人。而在这极少数中，还存在一个少数派团体。」
看到洛奇胸口上的旗帜后，约束尔特一直皱起的双眉终于放下，身上的怒意也迅速消散，开始平静的解释起洛奇抛过来的问题。
「这个团体被称为『血色近卫』，他们被大枢机卿麦加·劳赋予了一面专属旗帜，与一般旗帜相比，只有这旗中有三个十字——一大两小的血红色十字。」
众人随着约束尔特的解释，渐渐明白了洛奇自信的缘由，但同时更加强烈的疑惑，也占据了他们的心头。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在想为什么我能成为血色近卫。」
洛奇此时的神情越发自信、放松，这张底牌的亮出，不仅能帮他取得南六区的支持，获得主导地位，更能震慑「五目」，在下一次与「五目」的谈判之前，定然会有人试图拉拢他，那时洛奇便能获得更多优势。
「因为我即使逃出这里后，我依旧想要回来，我依旧想着要打破这里的牢笼，我依旧想要杀死马克博，然后我愿意为此进行一切尝试。」
「我没有像别的逃脱者，在其他郡内苟且偷生，我花了五个月走到了新首都。在新首都，总军司府将我乱棍打出，总提督府视我为流民疯子，将我送入疯人院。但即便如此，我依旧没有放弃，最后我遇到了一位血色近卫，而他将我带到了会首面前。」
洛奇现在已经能轻易的讲述这段过往，曾经在联邦内的流浪，对他而言只是艰难，但在疯人院的日子却是绝望、甚至一度让他人格崩溃。
「约束尔特先生，我之前托克利富德带给您的东西，您应该看到了。最为关键的印玺在我手中，如果旧城就这么持续下去，那么最终结果您心里应该也清楚。」
约束尔特想起那两个包裹中陌生的旗帜和信件，即使现在相信了洛奇的身份和他所传的话语，但他依旧没能下定决心。
「那又如何？旧城的天，始终是世代会议，你又如何去说服他们？」
「我奉会首之命率队而来，我代表的就是联邦大枢机卿的意志，没有任何事情能阻拦在我们面前。」
「你们在说什……」
「南六区全力支持洛奇。」
性格暴躁的无头猎无法忍受二人哑谜般的对话，可还未将话说完，就被约束尔特打断，而约束尔特的话，更是震惊了他们所有人。
「等等！」
这次出口制止的是博恩公，虽然不曾有人提起，但在场的人都清楚，南六区在他的管辖区域中。世代会议已经抹消了南六区的自主地位，此时约束尔特独断专行，若是博恩公就这么放任下去，他所丢掉的，就不仅仅是面子这么简单了。
「老爷子，这两年来，我和诸位天秤，对你、对南六区都保持着最大限度的敬意，任由你们自行其是。但是这不代表，南六区就还是当年的南六区，现在的南六区必须服从天秤的意志，否则，将被视为挑战世代会议的权威。」
博恩公最初的几句话，约束尔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但是当他说道世代会议时，约束尔特不能再继续置之不理，但他依旧没有丝毫畏惧。
「南六区受了世代会议多年恩惠，自然不会挑战世代会议的权威，但是，你们几个年轻人，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你什么意思？」
「你们只是旧城选出来的，没必要对你们有任何畏惧。」
「约束尔特，你要向我们开战？！」
博恩公此时再也顾及不上内心的忐忑，被轻视的愤怒，让他丢掉一切伪装，狰狞着要择人而嗜，但约束尔特留给他的只有一个背影。
看着老人的背影，一时之间「五目」竟无人出声。在「五目」沉默的这片刻，洛奇走到守在大厅门口的队员面前，交代了几句后，同样直接走入了大楼。
博恩公、无头猎虽想要冲入大楼，抓住洛奇问个明白，大厅外的队员却坚决地阻止了二人。虽有不甘，但得知洛奇愿意隔日前往「五目」的地盘再次会议后，他们还是离开了南六区。
洛奇上楼之后直接来到了阿四面前，来到了这位带他见到麦加·劳的血色近卫面前。
「为什么不在这里把后面的谈判完成？」
「到他们的领地之中是诚意的表现，而且需要给他们时间思考。」
「思考什么？」
「思考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盲目的思考会让他们产生一些不一致的心思。今天的会面中『五目』的表现，明显是事前协商过，要共同合作对我打压，可现在多了太多未知，只要他们有私心，那么下次我面对的就不是『五目』，而是五个心思各异的『天秤』。」
「不要忘记会首的任务，这是一切的根本。」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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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回到「骸骨天花」总部的绿蔷薇，没有马上回到自己房间，而是站在一处偏僻的小院中等着。
片刻之后，一行人抬着担架来到了这里，担架上躺着的正是在南六区被约束尔特打死的那人。
「回来的路上，有没有人问起？」
此时绿蔷薇的声音没有丝毫的妩媚温婉，冰冷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
「回统领的话，其他四个帮派的人，都只是看着，并没有询问。」
「抬走好生安葬，给他那个妹妹一个机会，让她自己选以后想怎么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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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洛奇只身一人，再度来到萨德琳街，来到莫萨德老爷的店前，关于莫萨德老爷的事，他已经从克利富德那里听了个大概，但他依旧觉得事有蹊跷，可现在没有太多时间去做调查。
此次洛奇是为了找木仓，虽然所谓的「大酬宾」太过奸商，但有件事他不敢去找其他人办，「五目」对于旧城的涉及太过广泛，这件事绝对不能暴露。
恰好在询问莫萨德老爷的事情时，洛奇听到了一些别样的信息。
「没想到即使是莫萨德老爷不在了，这家店却依旧是少有的『无色』店铺。」
这是很少见的情况，在旧城即使是乞丐、野狗都要站队，属于哪一个帮派管辖，或者属于所谓「中立」组织，但因为各种极少数情况，旧城依旧有人或店铺不属于任何一方，而他们被称为「无色」。
即使到了深夜，这就店依旧没有关门，店内没有任何照明，洛奇凭借微弱的月光看见木仓依旧躺在那里。
「去新城送一封信给一个人。」
「一万。」
「我给你三万，必须当面交给她。」
「名字？」
「九岚服花。」
「五万，把信放柜台上。」
「为什么？」
「她不是一般人。回答了一个问题，再加一百。」
「多久能送到？」
「慢信，三到五天；快信，一天，加钱三万七。又一个问题，再加一百。」
「草！」
洛奇不想再多说一句话，放下信就走，他一点都不想和这个黑到骨子里的人多说一句话。旧城闭塞至极，就连他想要进出也要废上极大功夫，更何况即使骑快马一路畅通，从旧城到新城也要一天。
因此，洛奇根本不相信木仓能一天将信送到。
但洛奇也就此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奸商』一事上，却没有认真思考木仓的话所蕴含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