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員?

出征是作為貴族的義務之一,無論地位高低,獲取戰功、爭取榮譽,甚至攀登到更高的位置,可佛里德里西對此毫無興趣,甚至覺得有些厭惡。


這當然不是他的欲求寡淡,或是看破紅塵,作為貴族的他,腦中當然有如此想法,可他所在的位置與任務目標讓其打從心底感到反感。


學生時代的他經歷過那次不幸的事件,軍隊毫無遮掩的進入校園鎮壓鬧事的學生。


作為知曉真相與親臨現場的他,至此之後只要聽到軍隊鎮壓暴亂與起義之類的事情變的異常煩躁,心中的傷痕至今仍然存留。


這次是他的初戰,為了履行職責,他帶著領地的人們駐守於這座要塞內。


雖說是要塞,可由於承平日久,原本的防禦工事早已毀損,護城河也已經乾枯並被雨水沖刷下來的泥土所填平。


士兵們赤裸著上半身搬運著剛剛修正好的石材進行加固,這幾天下來,原本與廢墟無意的斷垣殘壁總算有點樣子了。


「雖然是份閒差,但也不能夠因此疏忽。」


弗里德里希小聲的嘀咕。


雖然這裡是與「叛軍」交鋒的前線之一,但由於地勢平坦不易守備、土地貧瘠,且與具有價值的城市距離過於遙遠,因此可說是完全沒有一絲的進攻價值,因此雙方幾乎沒有出兵這裡的打算。


雖說作為初戰就存活來說的確是一個好地方,可對於渴求認同與榮譽的人來說可說是一種折磨。


儘管弗里德里希對於上述的二者沒有如此狂熱的想法,可這依然不是他的想法,事實上,他的確希望去一些戰爭烈度稍微低些的戰區去作戰以獲取戰功。


會淪落至此純粹是被上級發配邊疆。


這件事情要回朔到出兵之前…



在國王的召集下,弗里德里希帶著軍隊來到了會合點。


在那裡,各領的士兵被駐紮在城牆之外,他們有些是領主底下的騎士,但更多是被迫入伍的農民,現在正處農忙時間,可由於叛軍的攻勢過於兇猛,使得他們不得不踏上戰場,而那些待收成的莊稼,也只能讓留在家裡的妻小幫忙了。


除此之外,一些被雇用而來的傭兵也集中在城牆的其中的一角邊上,他們受僱於一些商業為主的大城市,或是富可敵國的大貴族。


為了確保他們不會拿完錢就跑或是出功不出力,絕大部分的傭兵都還沒有拿到雇主開出的傭金,或是拿著少的可憐的頭期款,也許是這些原因,傭兵們的表情都十分的不悅。


進到城堡內部,與外側積極備戰的樣子相反,裡面可說是金碧輝煌。


做工精細的藝術品被放置在兩側,地毯用珍稀的魔物毛髮織成,而家具的邊框不是鑲金就是渡銀,顯得格外奢華。


穿著華而不實的儀式盔甲的士兵推開了用寶石裝飾的大門,植物花朵淡淡的香氣從內部撲來。


到底是來作戰還是開派對的,弗里德里希有些懷疑,懷疑指揮官是否知道自己要幹嘛?


室內深處的躺椅上,一名身材有些消瘦的男人有些無精打采的座在上面,身穿寬鬆紫色長袍的他,將自身瘦弱的胸口坦蕩的露出,身後的僕人正按摩著他的肩膀,底下的女僕則在修整著泡在冒著白煙溫水裡的趾甲。


各領的貴族們依照地位站在男人的面前,他既是這座城市的城主,也是這次行動的指揮官,更是一名侯爵。


作為先王姻親與左膀右臂的後人,在向國王交付了繼承爵位的相關稅收與財產調查後理所應當的繼承了祖先所得到的一切,至於當事人的本事,在弗里德里希眼裡則是有些讓人懷疑。


在示意僕人停下動作離開後,侯爵有氣無力的開口。


「只有這些人嗎?」


「可能是因為戰爭的關係,尊貴的大人」在他一旁的管家說「最近各領都陸續出現邪教,不得不派兵處理,沒法出兵支援。」


一聽到「邪教」二字,弗里德里希手指不自覺的抽動了一下,隨後盡量壓制自己的身體不要出現過於激烈的反應。


「算了~反正也不需要那些與平民差不了多少的蟲子。」侯爵說「就像你們知道的,一群賤民試圖反咬我們一口,必須讓這群瘋狗知道誰才是主人。」


才不是瘋狗,他們是人!


弗里德里希心中咆哮道,可依舊面無表情的聽著侯爵所說的話。


「他們目前的主力在這個位置,距離此處的距離不遠也不近,幾天後我們將從這出發,將那群下等的存在知道何為尊卑。」


說完,場內的貴族無不拍手喝采,弗里德里希也為了應付稍微拍了幾下。


「那有何戰術呢?」


聲音打斷了這些人的行動,眾人紛紛轉頭望去,只見一名身穿全身鎧甲,五官端正整潔,表情嚴肅的女性正盯著侯爵。


「妳是?」


侯爵盯著對方問道,眼神中透著一絲的不耐煩。


「我是蒙特艾莉・卡洛林,奉家主的指示領兵助戰。」


「曾經鎮守北方的卡洛林家已經淪落至此了嗎?竟然派了個女人過來。算了,既然是你有什麼好主意嗎?」


無視侯爵的嘲諷,蒙特艾利用著宏亮而堅毅的聲音向他回覆道。


「現在兩軍目前呈現對壘,我認為應當派偵察兵前去試探對方的需時,同時於後方修築堡壘作為前線基地,然後用局部優勢兵力一點點奪回失地。」


聽完蒙特艾莉的陳述,侯爵用著輕蔑的語氣向她回覆道。


「這位女士,妳可能於閨房中太久了,如此膽小的方法怎麼能展現我們正義之師的形象呢?必須正面將其打敗,才能讓那些被流寇蠱惑的羔羊明白我們才是正確的一方。」


對於侯爵的散漫,她依舊用那堅毅的口氣說。


「近些日來高強度連續的增兵支援,可戰績卻寥寥無幾,不就代表了這樣的方式沒有任何效果,而且如果他們真的只是被蠱惑的迷途羔羊的話,也不會打的如此辛苦了。」


唉~


侯爵像是疲倦般嘆了口氣。


「女人,如果妳害怕戰場的話就不要前來,脫下身上的盔甲,回到織布機前編織布匹,讓男人來處理這些事,這裡不是妳該來的地方。」


面對侯爵的近乎於嘲諷話語,蒙特艾莉視若無睹,繼續用著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


「我不是在害怕,只是依我之鑒提供了一個更加踏實、安全的方法,如果正面進攻就能夠輕鬆獲勝我當然也會這樣做,可敵方的形式已經不單單只是農民起義了,他們正在變得越發紀律,已經逐漸有了一個政權的雛型,而他們傳播的思想也正如洪水疾病般擴散。」


「既然如此不是更加需要正面擊潰以證明自身的優越?」


「如果可以的話當然最好,但現在看來完全行不通,不但無法快速鎮壓,還變成了拉鋸戰。試問尊貴的大人,您知道他們的兵源何來嗎?」


侯爵繼續用著半睜的疲憊雙眼看著蒙特艾莉沒有回應。


「據我調查是那些農民,不單單是他們的佔領區,被他們思想所感動的人此刻正源源不斷地加入他們。」


不知是否因為她的話語讓侯爵感到厭煩,他臉上原本還保持著的些許尊重已經蕩然無存。


「聽命。」侯爵說「這些事等到戰前會議再說吧,如果有問題我會再向妳詢問的。」


就這樣,在侯爵的一聲命令下,原本氣氛緊繃的氣氛被強行中斷了。



隨著集合的結束,緊接而來的則是一場盛大的宴會,各式的山珍海味被放到了長桌之上,各個貴族與商人正彼此交談著,絲毫沒有大戰在即的緊張氛圍。


弗里德里希拿著盛著酒的高腳杯靠在一旁,無數的波瀾被隱藏在他有些無神的雙眼之下。


(自己能夠辦到嗎?)


弗里德里希內心不停的問道。


作為叛亂首腦的好友,他很徬徨,是否能夠對曾經的好友下殺手,而殺人所帶來的不快感時至今日依舊殘存至今。


「貌似也不全是無能之輩。」


熟悉的聲音出現在身旁,弗里德里希轉頭看去,是剛剛與侯爵對峙的蒙特艾莉,此刻的她依然穿著儀式性的胸甲,腰上掛著一柄手把被工匠精細雕琢,鑲著珠寶的儀式劍。


「失禮了,剛剛沒注意到妳。」


「不會。」


說完蒙特艾莉向弗里德里希行了個禮。


「跟其他人不一樣呢,你的眼神。」


她的話語讓弗里德里希有些難以為情的低下了頭,紅暈不由自主的出現在兩側的臉頰上。


「那些沒有真正上過戰場殺過魔物或人的只是把這場戰役當成是一場簡簡單單村民鎮壓,絲毫不把這事放在心上。」


「我並不覺得我比他們好到哪裡就是了。」


弗里德里希聳肩說道。


「你很仁慈,可是也能理解是非,從你剛剛的神情感覺得到,是因為對方是你的好友嗎?」


「妳怎麼?」


「稍微調查了一下,順勢就查到了,保密程度也沒有太高。」


「窺探別人隱私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對於敵人的資訊向來都是多多益善。」蒙特艾莉說「對於時不時就會打來的蠻族來說,劫掠便是他們來以維生的方法,事先理解他們這麼做的理由後,只要付出一點點代價,就能免去更多的損失,甚至還能雇用他們作為戰力。」


「他們可不是蠻族喔。」


「當然。」


「所以妳是來找我問話的,還是有別的事情呢?」


「原本是想問看看是否有新的資訊可以理解,但後來看到你的眼神後就放棄了。」女子說「你現在很徬徨吧,對曾經的好友出手。」


「不管是不是朋友都感到噁心,殺人這事。」


「如果可以最好也不要習慣,不然就回不去了。」


「但該下手時還是得下手。」


弗里德里希揚起眉毛露出也些無奈的神情長嘆了一口氣。


「你想要爭取戰功嗎?」


「如果對手不是他而是敵國的話我不反對,不過還是想要多少盡些身為貴族義務吧。」


「這樣啊。」蒙特艾莉說「你的願望似乎被我給破壞了。」


「什麼?」


蒙特艾利用手指向一旁。


弗里德里希順著看去,只見侯爵此刻正與其他的貴族交談著。


「他剛剛時不時的就往這邊看過來,大概是把你當成跟我是同伴了吧。」蒙特艾莉說「我們之後有很大的機會被分到戰線的兩邊,不過至少不會有太大的生命危險。」


「妳也不想戰鬥嗎?」


「只是不想被他的愚蠢折損寶貴的人力與物力。」


「某種程度上來說算是因禍得福了。」


「或許吧。」


說完蒙特艾莉向弗里德里希行了禮後與之分開,留下他一人繼續孤獨地站在宴會的一角。


直到宴會結束,也未有一人再向弗里德里希搭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