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6 萌芽始苗頭

    「殿下,因為屬下無能、未有將殿下想知道的事情教導予您導致此次事件發生,屬下願意承擔責任引咎辭去專屬教師一職。」


    回到房間後,我的專屬教師哈列迪彎腰鞠躬謝罪,而我則揮揮手示意他不必在意。本來擔任我近衛的兩人明明沒做錯甚麼卻被責罰,我不想再看到別人在這件事上被連累了,特別是真正的元兇仍然逍遙法外的現況下。


    「換誰來都一樣,口述和書本所傳授的知識畢竟與親身經歷不一樣。雖然惹出了許多麻煩,但此行所學習到的大概不是你或者其他學者能教我的。」


    「這個……確實如此。殿下出去一趟後能有所得着,屬下也相當欣慰。」


    哈列迪居然就這樣乾脆地承認課堂和書本有其局限性,這倒是讓我感到挺意外的。我對於之前一直都沒怎麼在意的這位專屬教師產生了興趣。


    「我問你,這個國家裏有一群人民生活得極其困苦,這件事情你是知道的吧?」


    「是,森密特王國有着一群處於社會邊緣的貧困人民,這點屬下還是知道的。」


    「有這群人存在,是否意味着父王施政失敗?」


    哈列迪在聞言的瞬間俯伏在地上不住地磕頭。看到他這副驚恐萬分又卑微的模樣,我不禁想起與德拉可千金初次相遇時她那句「身份遠低於自己、一個失言就隨時會全家人頭落地」的評價。


    「屬下豈敢有如此犯上的想法,還請殿下明察!!」


    「……我以第一王子的身份向你保證,這裏我們兩人的對話內容不會告訴第三人、更不會容許任何人以此對你問罪。所以,能將你的意見毫無保留地表達出來嗎?」


    我配合着哈列迪的高度蹲下來對他伸出手,哈列迪猶豫再三後才握起我的手掌重新站起來。


    「那我就直說了殿下,假若國家裏的人民普遍都吃不飽穿不暖,那確實可能是國王施政失當所造成。然而反過來說,哪怕一國之主有多麼賢明,也未見得能保證每一個國民都能過上幸福的日子。比方說,移居至此卻不黯語言和風土人情的外地人、精神上遭受打擊而變得一振不蹶者、有着懶惰或貪婪的個性缺陷者、因為意外或疾病而失去經濟支柱的家庭,無論把政策訂立得多麼完善,只要有人類的地方必然也存在着不幸。此外,我國採取領土分封制,一個領地的興衰很大程度取決於領主賢明與否。然後除非該領主犯下了嚴重過失,不然王家也不好干涉。」


    哎,要是當初面對德拉可千金的嘲笑我也能答出這套說辭就好了。話雖如此,有一個關鍵的資訊被哈列迪遺漏了。


    「你的意思是,就算撇開領主的資質好壞,個人層面的問題亦會使得一個國家必定會出現小撮的貧困人民、哪怕國王管治得多好也一樣。那麼,剛才你口中『處於社會邊緣的貧困人民』,實際上佔森密特王國整體人口多少百份比?」


    「萬分抱歉,這點屬下也不清楚……」


    明明剛才說了這麼多話替父王辯護,結果都只是些敷衍我的虛言嗎?正當我無奈地思索着,哈列迪接下來所說的話卻讓我大吃一驚。


    「不管是王室還是管理各地的貴族都會定期進行人口普查,主要是為了方便收稅以及製作財政預算。只是……那些處於社會邊緣的貧困人民大部份都流離失所、以行乞或者從事違法活動維生,根本無法期待能從他們身上收取稅金。而且,把這些幾近於難民的存在紀錄在官方民件上也顯得地區管理者經營不善、大部份貴族領主礙於面子都會自動忽略他們……」


    我先是一楞,然後洛克和安莉、在礦洞中一起工作的那些奴隸、還有曝屍後巷的二人,他們的身影一一浮現在我眼前。聽到了嗎?你們因為交不出多少稅金又會給貴族的臉面抹黑,才一直遭到無視被晾在一旁自生自滅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無法壓抑笑意的我在一臉困惑的哈列迪面前縱聲大笑,最後一拳重重地錘在牆邊才勉強停止。


    「哈列迪,接下來首先把森密特王國内所有領地向我講解一遍。不需要太詳細,我只是覺得自己應該掌握全國各地的大致狀況、以及不同地域國民的生活方式。」


    「屬下明白了。那麼,向殿下介紹國家的全貌以後,是否延續原本的課程內容、深入去了解與王都相鄰的幾個城市?」


    嗯,本來的計畫是這樣的,先從距離自己較近的地區開始學習。只是,旣然與王都相鄰,基本上都是些富裕繁榮、不太需要别人幫助的城市吧?


    「……不,在那之後,跟我多說一點森密特王國較為貧困地區的事情。另外,如果你有相關書籍也借我幾本,我想在空閒時閱讀。」


    「了解。那麼殿下請稍等片刻,屬下這就去準備教材。」


    在哈列迪正打算轉身離開,我叫住了他。


    「哈列迪,那個……我想自己欠你一個道歉。以往我一直都覺得學習是一件很無聊沉悶的事情,即使為了在父王面前表現卓越獲得稱讚而没有偷懒,但是內心總是認為這些知識没有價值。」


    我向哈列迪低下頭後,呆立在原地的他露出慈祥的笑容。


    「不要緊的,殿下,這個年齡的孩子都是這樣。倒是殿下這麼快就開竅實在出乎屬下意料……雖然鬧出了很大的風波,但是殿下此行外出能領悟到重要的道理簡直是莫大的幸運。」


    總算是踏出第一步了,我在目送哈列迪離開時如此思索。我要讓森密特王國變成可以讓洛克和安莉他們能夠安居樂業的國家、我自己要成為哪怕面對德拉可千金那些侮蔑嘲笑也能堂堂正正地反駁的國王。要是她踏上斷頭台的那一刻仍然是一臉鄙夷地藐視着錫塔王族,我可不甘心。


    只是,「這個年齡的孩子都是這樣」嗎……我是因為遇到德拉可千金才變得不一樣。


    那麽,她又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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