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3 每下愈況清

    當我們回到靴霍家的邸宅時已經接近半夜,邸宅的燈光幾近全部熄滅、周圍也沒甚麼人……雖然是這麼希望的,然而我偷溜出去的事情似乎已經暴露了,在馬廄附近聚集了一群僕役全都拿着提燈、而指揮他們的則是靴霍伯爵。


    「因為有比較在意的地方希望調查,所以出去了一趟。擅自把馬匹借走這點還請伯爵見諒。」


    反正也躲不過,乾脆堂堂正正地走過去把事情交代清楚好了。當靴霍伯爵看到我們朝他走過來時,他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


    「本來殿下您們此行的目的就是視察此處,若果有甚麼地方想去調查我豈敢攔阻呢?只是……下次殿下出門時,最好還是先跟王家騎士團報備一聲、好讓他們在出了狀況時知道該到那裏去找您。要是殿下在萊塞爾裘領地有甚麼三長兩短,我可就無顏面對陛下了。」


    把馬匹交還給靴霍家的僕役後,本來是就這樣打算回房間休息、畢竟明天還約好了與靴霍千金會談。然而走了不到幾分鐘,我就聽到談話聲。


    「……還以為這是甚麼肥美的差事,開玩笑的吧?這種鬼地方。」


    「哎?出發前你沒跟其他人打聽過嗎?這次被選中作為考察團護衛,可說是走了霉運啊。」


    我示意亞歷克斯和兩名近衛停下來不要作聲,就這麼靜靜地站在暗角躲着。沒一會,兩名王家騎士團成員的身影就出現在我們眼前,看樣子是護衛考察團的騎士當中負責夜班巡邏的。


    「真沒想到靴霍家的老頭居然如此摳門,昨天德拉可公爵千金說得沒錯,這裏的伙食說是用來餵狗都已經算得上奉承了。」


    「所以才跟你說收集情報的重要性。你不知道被派駐到這裏的騎士全部都爭着希望盡快調離這裏嗎?別說是禮物,那個一毛不拔的老頭甚至都不會在節慶時擺設宴會稿勞團員,放逐到野地去都比這裏好,至少還能隨心所欲地打獵。」


    ……王家騎士團的俸祿都是由國庫直接撥款支付的,憑甚麼要讓駐守地的領主額外花費去「稿勞」你們?在我繼續聽下去時,他們所說的話變得越發醜陋。


    「哼,明明那個伯爵千金整天在公子堆裏花天酒地、討索珠寶和禮裙,換成我們這些特意從王都過來的就只會提供難吃到要吐的伙食,這靴霍伯爵家可真夠噁心的。」


    「說到底就是守財奴和蕩婦的家吧,這種人還是早日被魔獸吃掉為好……」


    在交談的聲音逐漸遠去後,我轉頭看向亞歷克斯。他雙手緊握成拳頭,雙眼就像要噴出火似的。自相識以來從未看過他如此憤怒的樣子,雖說我此刻臉上的表情大概也好不到哪裏去。


    「殿下,剛剛的事情……我很抱歉。」


    「……剛剛的事情,不應該由資歷不足一年的新兵來道歉吧?不過,我倒是想了解多一點。在王家騎士團裏,像剛剛那兩人的前輩有很多嗎?」


    看到亞歷克斯垂下眼睛,我在心裏暗叫不妙。還以為王家騎士團應該很靠譜的說……


    「殿下請不用擔心,通過考核正式入團的隊員基本上實力都是貨真價實的、當中有很多人也是一心希望能夠保國安民。但是,不管鍛煉得多麼努力、或是滿腔熱誠想要保護他人,都不會對他們晉升有所幫助……能做到中層以至高層的,永遠是那些勢力雄厚的大家族、他們甚至不需要通過考核就能空降到這些職位上,然後再指派自己的親信、一些同樣是不學無術的人去指揮那些勤勤懇懇的敬業隊員。跟我同期考進去的隊員當中也有人因為最近得知了這現象而失望退出……」


    「我說,這完全不是『不用擔心』的狀態吧?!這可是在魔獸還有敵國的軍隊這些威脅面前守住我國的最後一道——」


    在察覺到自己不知不覺提高了音量、以及現在時間是半夜,我悻悻然的中斷了這個話題。


    「……亞歷克斯,這事我們以後再聊。明天還得跟靴霍小姐商量這個萊塞爾裘領地的問題,早點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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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於地下室遇到的那群人,能跟我詳細地解釋他們的來歷嗎?」


     次日,當靴霍伯爵帶領着德拉古公爵和其他考察團的成員繼續巡視領地時,我和亞歷克斯在靴霍邸宅的會客室裏跟麗陶‧靴霍千金了解狀況。


    「大抵都是些不容於社會上的人。首先,周圍領地裏無法養活自己的領民會轉而投靠到這裏。也許殿下不太清楚,對於收入近乎於零又居無定所的游民——」


    「反正無法從他們身上收取稅金,於是就把他們徹底無視、從人口普查報告和其他文件抹去這些貧困人民的存在,製造出自己把領地治理得很好的假象、然而實際上只是本應照顧的人民捨棄掉、放任他們餓死,我沒說錯吧?」


    在靴霍千金驚訝地睜大眼睛時,我想起之前調查她還有靴霍家族所得知的情報,於是又補充一句。


    「自己放着不管的飢民被其他領主養起來、這件事要是曝光了就會給自己的名聲抹黑,所以周圍的領主姑且會給予你們一點支援、協助興建各種基建設施當成掩口費是嗎?」


    「……殿下明察秋毫,現況正如您所言、一字不差。」


    就算靴霍千金一臉佩服地展露出讚嘆的神色,可是剛才的不過是結合哈列迪所教導的知識再結合自己調查所得理所當然地推導出的結論而已、沒甚麼好自誇的。


    「另外跟伯蘭戴一樣從奧羅爾王國偷渡過來的……這裏跟奧羅爾王國接壤的邊界稍微有點距離,數量應該不算很多。還有些甚麼人?」


    「不堪虐待而逃跑的奴隸,我們也收留了不少。」


    聽到靴霍千金的回答,我閉上眼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最後一塊拚圖的碎片也找到了,在心中浮現出這種感覺。


    「原來如此……這才是靴霍家族跟那些公會對立的真正原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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