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為甚麼妳剛才要說這種話？！是覺得萊塞爾裘領地的人民被妳害死也沒關係嗎？」

    讓近衛留在梯口待命後，我徑直前往閣樓德拉可千金的房間前大力拍打同時厲聲質問。於靴霍家邸宅頂層分配了三個房間分別給我、德拉可公爵以及德拉可千金，剩餘的房間則空置不用，這是靴霍伯爵家對我們所展現出的敬意。

    「那麼殿下希望妾身怎麼做？動用公爵家的權勢、跟您站在同一陣線向王家騎士團此行的領隊施壓嗎？」

    德拉可千金完全沒有打算開門的跡象、只是從房間裏隔着門扉向我答話。事關眾多領民性命，妳就連當面回答我也懶得辦嗎？！怒氣進一步上升的我一拳錘在門上，然後隱約地聽到房間裏有甚麼東西「叮呤叮呤」的掉到地上。

    「當然了！要是我跟德拉可公爵這兩個擁有最大話語權的人持相同意見，哪怕是王家騎士團總團長也不能就這樣無視、更何況是一個小小的隊長！妳要是想扮演甚麼壞人只要閉嘴讓公爵說話就行了，然而、然而妳卻！」

    「好好好，就當能夠強逼王家騎士團出動吧。然後呢？外面太暗了、不熟悉地形和建築物的配置、情況過於混亂，他能為自己的不作為找一大堆藉口。全副武裝的騎士就這麼稍微走出結界溜達一會然後裝成經過一番苦戰回來交差，這又能幫到誰？」

    我一時語塞梗住了。剛才在樓下之所以這麼激動，不就是因為意識到德拉可千金此刻毫不留情地指出的事實嗎？本來應該守護人民的騎士對於人民的性命不屑一顧，我在被逼再度確認這一點後怒火沸騰。即使如此、即使如此……！

    「逼迫王家騎士團出動，也總比甚麼都不做為強吧？！說不定能救回一兩條性命啊！連麗陶小姐也奮不顧身帶着親兵衝去救人了，而妳卻——」

    「對於不切實際的幻想抱持希望這點可是為君者的缺陷，在如此危急的關頭您更應該看清事實。妾身重複一次：讓王家騎士團出動根本對萊塞爾裘領地的人民毫無幫助，別在沒用的事情上白費功夫了。」

    腦袋裏好像響起了甚麼斷掉了的聲音。就算她說的事情沒錯，這副彷彿看透一切、高高在上把受害者掛到一旁的態度……我想起自己跪在被蛆蟲蛀蝕的屍體那天，她也是這樣站在一旁冷言冷語，於是再也無法抑止怒氣、直接把房門踢開。

    房間的地板上灑落着首飾和寶石、如同毫無價值被棄置的垃圾般。一件美麗的禮裙也是不顧會起皺褶的就這麼被扔在地上、如果我記得沒錯那應該就是德拉可千金剛剛所穿的，那麼她本人……

    站在我面前的德拉可千金只穿着單薄的貼身內衣，長長的黑髮就這麼垂落在裸露的肩膀上。

    「抱歉，我這就出——」

    「都進來了就別浪費時間回外面去，隔着一扇門說話也確實很不方便。」

    她居然保持着衣不蔽體的狀態、大剌剌地從我身邊擠過去把門關上，然後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站回本來的位置。不知道該把視線放哪的我，最後只好背對着德拉可千金死盯着房門、拚命無視身後衣物磨擦的聲音。

    「就這麼放棄結界外面的領民嗎？那裏少說也有五十人吧。」

    「是六十四人。三十二位成年男性、十九位成年女性、十三位孩童。」

    聽到如此精准的數字、我不禁一楞，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沒有回頭看。為甚麼她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以邦迪爾街為界東邊未被結界覆蓋的四個住宅區一共有四十五棟建築，當中的住民數目為七十八人，三十九位成年男性、二十四位成年女性、十五位兒童。靴霍家的親兵已經將距離結界最接近的三棟建築中的住民，即七位成年男性、五位成年女性、兩位兒童撤離，因此剛才妾身所言即為等待救援之領民總數。」

    「……明明只是在靴霍伯爵的帶領下巡視了領地一遍，妳就記住了所有建築物的分佈、住民的詳細情形、甚至還能只瞥一眼剛才那些親兵帶回來的人民，然後對照腦內的資料正確地剔除救援清單上的成員？！再怎麼說這也太離——」

    「妾身跟大多數人不一樣，『遺忘』這個概念並不適用於自己身上、任何事物只要看過一眼就能記住。殿下若果希望拯救剩餘的領民，妾身可以擔當嚮導。」

    一時間忘記德拉可千金可能仍然處於不成體統的狀態，我轉過身直面她。然而這份擔心是多餘的，眼前的少女已經換上了黑色的短袖上衣配上牛皮長褲以及暗灰色的連帽斗篷、臉上也被長長的布巾纏着使人無法辨識其真容。現在的她別說是貴族千金、甚至都無法分辨出性別，就活脫脫一副從圖畫書裏走出來的盜賊和暗殺者的模樣。

    「……啊啊，當然要救、哪怕是多一條性命也要救下來！只是單憑我們兩人，這邊還是毫無實戰經驗的說……難道說，妳除了那驚為天人的記憶力還身懷甚麼絕世武技嗎？」

    「怎麼可能？妾身旣不會甚麼武術也沒有半點聖光之力，成功背刺殿下應該就是此生最值得誇耀的戰績了。總之，請不要把妾身算進戰力之內。」

    我在心裏把能用來咒罵德拉可千金的語句全都罵了一遍。虧我還小小地期待着她能像往常那樣超越自己的想象作出驚人之舉。是說，兩個十歲小孩、其中一個還是無法戰鬥的拖油瓶，闖到結界外一邊抵禦魔獸襲擊一邊護送六十多名領民回到結界裏，怎麼看都是痴人說夢。

    我瞪着一雙死魚眼打開了房間的窗戶，抱起了德拉可千金一躍而下。透過召喚護盾製造立足點，經過三段跳後我們兩人順利地抵達地面。

    「殿下在灰心甚麼呢？明明勝利的條件已經湊齊了……難道說，您就這麼瞧不起自己的部下嗎？」

    大概是我的神情實在是過於萬念俱灰，在放下德拉可千金後她以大惑不解的語氣問道。我現在已經懶得理會她在胡說八道甚麼，王家騎士團全體不出動的現況也不可能期待有任何支援。總之先前往馬廄取得坐騎，溜出去救得一個是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