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糟了，今天視線都集中到這邊，不太習慣啊……」

    站在我身旁，穿上他品質最好的一套禮服的亞歷克斯、難得露出了窘迫的表情。不只是他，後面一列排開的騎士全都神色緊張地盯着會場裏的賓客、一副如臨大敵嚴陣以待的模樣。明明是為了你們而辦的慶功宴。

    「別擔心，在平常的日子你們只要沉默地站着並且展露傲人的肌肉就夠了，用不着應酬那些貴族的。不過現在最好還是放鬆一下臉部的線條，偶爾微笑一下吧……」

    「殿下居然能在這種場合自然地談笑風生，我實在萬分佩服……」

    好歹也是本國第一王子，如果不習慣被眾人注目問題可大了、這種心理障礙一定要跨過去才行。亞歷克斯和其他騎士只要參與多幾次類似的場合應該也能適應才是，要不然一邊頂着巨大的心理壓力一邊擔任我的護衛難度未免也太高了。

    這次慶功宴是為了表揚亞歷克斯、以及在萊塞爾裘領地自告奮勇陪同我一同去拯救領民的那些騎士，同時公佈將他們提拔為我直屬親衛隊的消息。從應邀出席的貴族的樣子看來到目前為止進展也算順利，只要待另一名演員進場就可以實現另一個目的……

    「啊啦，怎麼有一隻狗狗跑進來宴會場地的，是迷路了嗎？」

    從大廳的另一端傳來一陣誇張做作的高亢笑聲——不，會覺得做作不自然的應該只有我吧？因為她跟我談話的時候，一直都是一副理智而且甚少情緒起伏的態度，跟現在演給外人看的臉譜完全相反。

    「那、那個，我是收到殿下發出的邀請函才……」

    突然被莎朵奈找碴，麗陶顯得有點不知所措。周圍的視線也集中到她們兩人那裏。    

    「呵呵，看在妳說笑話還挺有天份，向妾身撒謊這件事就不跟妳計較了。被邀請了甚麼的，連一個小小的結界產生裝置都管理不好的寒酸小貴族配得起這種待遇嗎？真虧妳在給殿下惹出這麼大的麻煩後，還能恬不知恥地搖起尾巴跑到這裏乞食呢。」

    「不是的，我只是……收到邀請代表靴霍家出席，這封是邀請函……」

    麗陶低下頭，咬着嘴唇囁嚅着辯解。伯爵千金與公爵千金之間身份的差距、兩個家族在權勢上的巨大溝壑，使得麗陶不能擺出過於強硬的態度去反駁、只能吞聲忍氣地委曲求全。當然，莎朵奈不會就這麼放過她。

    「算了，反正就是因為聞到飼料的香氣而嘴饞才會忍不住爬進來吧？一杯果汁還是可以賞給妳的，以後要記住乖乖待在狗窩裏別跑出來哦？」

    這麼說着，莎朵奈舉起自己手中的那杯飲料、在圍觀群眾輕聲驚呼下，往麗陶的頭頂倒下去。為了出席宴會而特地梳理的髮型、還有身穿的禮裙就這麼一下子被紫色的液體糟蹋了。

    「如、如果德拉可小姐沒有別的事情指教，容我在此失陪。請您，繼續好好享受宴會吧……」

    突然被蠻不講理的惡意攻擊，麗陶全身顫抖着、淚珠在眼眶裏打轉。即使遭到如此過份的對待仍然能讓自己振作起來得體地應對，在我看來實在是很了不起。那麼，該是我出場的時候了，才剛這麼想亞歷克斯已經大步邁出去、剛才面對群眾的緊張已經消失在他堅毅的表情中。

    「德拉可小姐，請妳適可而止吧。幹着這些野蠻無禮的暴行，身為貴族千金難道就不覺得羞恥嗎？」

    亞歷克斯毫不猶豫地站進兩人之間，護着身後的麗陶、與莎奈朵對峙着。周圍的群眾的議論聲稍微增大些，而莎奈朵則換上了一臉鄙夷的表情。

    「你這隻猩猩也是從動物園跑出來的嗎？區區猿猴就別狂妄地評論貴族的品味了。來人，快把這兩個畜生——」

    「給我閉嘴。要是妳繼續侮辱我重要的友人，我決不輕饒。」

    當我站到亞歷克斯身邊時，圍觀的群眾立刻興奮地交頭接耳、聲浪比剛才要大上好幾倍。莎奈朵也很配合地假裝目瞪口呆地傻愣着，以往一直都只看到她千篇一律的微笑面具，如今望着表情多變的這位少女總覺得頗為新鮮——雖然，這些也不過是面具而已。

    「殿下，你是在開玩笑吧？！妾身可是您的未婚妻，您居然去坦護這兩條——」

    「剛才我說的妳沒有聽見嗎？妳如果貶低我兩位朋友，就等於是貶低我、以至整個錫塔王室！旣然妳有身為森密特王國第一王子未婚妻的自覺，就更應該表現出符合這個身份的矜持和莊重。看來邀請妳到這裏本身就是一個錯誤，妳還是先多學一點基本禮儀以及待人接物之道吧。亞歷克斯，麻煩你把德拉可小姐送到外面去。」

    在一片嘩然中，亞歷克斯抓住莎奈朵的手臂、將這位不斷掙扎的公爵千金拖出會場外。我轉身望向因為跟不上過於急速的事態發展而呆在原地的麗陶，同時揮手示意兩名站在不遠處的侍女走過來。

    「剛才沒有受傷吧？」

    「啊、是，多虧殿下和亞歷克斯幫忙，我已經沒事了。」

    「妳現在這副模樣不能說是沒事吧？為了出席這次宴會而精心打扮卻因為我未婚妻的無理取鬧而毀於一旦，我謹此向妳道歉。正好宮裏有一些備用的禮裙，讓侍女為妳簡單地梳洗一下再換一套衣服。」

    在侍女帶着麗陶走出會場後，我在其他貴族的議論紛紛當中靜靜地喝下杯中的飲料、一邊回想起在宴會開始前莎朵奈對我所說的話語。

    『要讓其他人明白亞歷克斯一眾騎士以及靴霍伯爵受到殿下重視，最快捷方便的辦法莫過於先讓臣妾對他們施以言辭上的侮辱再由殿下挺身而出保護他們、同時強調這兩人是重要的友人。對於萊塞爾裘領地的復興，這是至關重要的第一步。』

    「殿下，我回來了。剛才德拉可小姐一路大吵大鬧，花了不少工夫。殿下能夠如此明確地表達自己立場實在是萬分感激，只是之後要安撫那位未婚妻時可辛苦您了。」

    沒有這回事，在看聽着有點神態上有疲憊的亞歷克斯報告時我如此思索。事實上莎朵奈此時應該在捂嘴偷笑吧，畢竟她還交代了以下這番話。

    『另外，將臣妾從這類聚會中轟出去，只要殿下重覆幾次類似的戲碼，以後就算臣妾不再跟殿下一同現身於社交場合也不會惹人懷疑了，一舉兩得。』

    「容我多嘴一句，殿下之後還是再考慮一下未婚妻的人選吧。作為殿下的伴侶在追逐理想的道路上互相扶持，德拉可小姐怎麼看都——」

    亞歷克斯在話說到一半時就突然打住了。我循着他驚諤的視線望過去，只見被兩名侍女陪同的麗陶就站在那裏。本來沾滿了葡萄汁而變得慘不忍睹的禮裙已經替換成露肩的高級款式、雪白的連身裙配上輕飄飄的絲綢，彷彿就像白鶴化身為人形那樣。

    「那個……看上去不太適合嗎？」

    「怎麼會？！非常好看哦！剛才是因為妳太漂亮了，一時間失神而已！」

    亞歷克斯毫無顧忌地說出這些內心感想，讓我再一次感受到他確實是一個坦率的好友。看到麗陶因為亞歷克斯毫不吝惜的讚美而腼腆地羞紅了臉，我悄悄地放下心來。當初莎朵奈說替換的衣服由她來準備時，我還擔心這位嫌棄禮裙和首飾礙事的少女會挑出甚麼驚人的貨色，幸好她仍然具備最基本的審美眼光。

    再看看會場的其他貴族，他們朝亞歷克斯和麗陶的視線已經轉為艷羨以及好奇、大概不久就會主動靠攏麗陶以及靴霍伯爵。再加上德拉可公爵的大力援助，讓萊塞爾裘領地脫離當前窘境就指日可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