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6 貓目霧尋鋒

    (亞歷克斯‧庇利特的視角)


    「我從邁斯達羅斯教授那裏聽說了,塔拉結爾魔龍的目擊報告出現頻率上升至三個月一次,這會不會有點不妙?」


    「出没地點仍然是人煙稀少的荒陲地帶,也没有傷亡報告,暫時不需擔心。如果那頭魔龍開始朝城鎮移動那就得提高警戒……嗯?」


    用完晚飯後,殿下跟隨泰爾加公爵到房間裏商討妥拉羅亞娜的當前局勢。閒着無事的我牽着麗陶的手到邸宅背後的庭園漫步,正好撞見泰爾加家的長子塞巴托法。


    他雙手各持着劍身只有半肘長的半月短彎刀,以靈動的身法揮舞着利刃。附近並沒有其他人在場,看來只是他一個人在練習。


    「好身手,能否不吝賜教來比試一場?跟一個對手過招練習也會更有效率。」


    塞巴托法聞言停下動作,以右手的彎刀指着我往上挑。我把背在身後的斧戟以雙手握住,正打算回應他無言的邀請時被麗陶叫住了。


    「亞歷克斯,小心點。」


    「放心,身為殿下的親衛隊隊長可不能隨便輸掉。」


    我伸手撩撥着她焦糖色的髮絲後本來打算轉身迎戰,沒想到麗陶話還未說完。


    「不,你當然不會輸掉,可是也不能把泰爾加公爵的長子弄成重傷啊,那會給殿下添麻煩的。」


    「哎,原來不是在擔心我啊,白感動了。」


    我們在相視而笑之際,塞巴托法乾巴巴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你們如果只是想打情罵俏,那我先回去睡覺了。」


    「抱歉抱歉,這就來了。」


    以此為開始訊號,我們各自揮動着武器撲向對方。我所持的是接近成年人身高的長武器、對方使用的則是便於靈活行動的短兵器,局面很快就僵持成我在一次又一次的揮擊裏嘗試命中塞巴托法同時保持距離,而塞巴托法則一邊不斷如同旋風般閃避一邊尋找空隙鑽進雙刀的攻擊範圍裏。


    「果然非同凡響,然而即使擁有此等實力,光靠自己一個人也很難保護好整個領地吧?」


    「你想說甚麼?」


    塞巴托法一記凌厲的突刺被我後退兩步再使出上挑化解了,他砸嘴跳出斧戟的攻擊圈外喘氣,看來交手一番後已經開始疲累了。


    「你們就像一個奄奄一息的病人似的,明明深受病魔折磨卻不肯告訴醫生問題出在哪裏。殿下特意來訪正正是希望了解泰爾加公爵家以及妥拉羅亞娜的現狀,就這樣死守秘密自我封閉、把能夠提供幫助的人拒諸門外真的好嗎?」


    「說得好像只要把一切都告訴殿下,所有問題都會馬上迎刃而解似的!」


    麗陶能夠從別人日常言談中的表情、神態、小動作去推測出對象的個性以及想法,而我則比較擅長於戰鬥中感受對手的情緒。比方說,跟剛才一比,現在塞巴托法的招式變得更為陰譎莫測、當中混雜着焦躁不安……甚至還有怨恨。


    「也許殿下無法解決世間上所有問題,但是他絕對不會放着問題……放着受苦的人民不管。只要你去問親衛隊任何一人都會給出相同的答覆,我們都是親眼看着殿下拯救萊塞爾裘、巴萊恩、達拉爾、色格納皮這些領地的!」


    「是『色格納坡』才對哦。」


    才剛豪氣地宣告殿下的偉大之處,立刻就因為麗陶在後面指正而顏面盡失。哎,所以說我不是跟其他貴族交涉的那塊料啦。我打量着塞巴托法的表情,他似乎完全不為所動。


    「別以為在王都玩過家家、仗着別人會看在第一王子的身份給面子就覺得不管身處何方都能無往而不利!我不需要你們的幫助,我也從來沒有指望你們能提供幫助!明白的話就趕緊轉達給你們的主子,離開妥拉羅亞娜!」


    「這可真是……我們原來這麼不受歡迎嗎?明明你的父親泰爾加公爵對於我們來訪一事看上去非常高興。」


    塞巴托法差點被我的斧戟結結實實地打中,他一個踉蹌急忙翻滾才好不容易狼狽地閃躲過去。動搖了啊,在我心中閃過這個念頭、收刀稍微慢了的剎那之間,塞巴托法猛然暴起、雙刀分別瞄准我的眼睛和咽喉直衝而來。


    旣然來不及收刀回防,那就乾脆順勢掉轉斧戟、以柄部指向塞巴托法來一記突刺。大概是所有力氣都用在這次突擊之上,塞巴托法這次閃避得不夠快、左肩被狠狠擊中的同時攻勢也延滯了。結果他腹部也接着捱了我一記踢擊,整個人被震退兩米、右手揉着無力地垂下的左臂狠狠瞪着我。


    其實如果我踢的位置稍微往下一點,此刻塞巴托法就只能痛得滿地打滾了。不過這只是比試、並非賭上性命的廝殺,犯不着用上斷子絕孫腿。


    「你……一直在保留實力嗎?」


    「我知道你會溫存力氣在時機成熟時發動突襲,於是我也留下了足以應對你那絕地一搏的力氣而已。」


    塞巴托法垂下眼睛,然後撿起了從左手掉落的半月彎刀,接着向我低頭。


    「不愧是第一王子的親衛隊隊長,我甘拜下風。因為需要治療傷勢,容我先在此失陪,兩位請自便。」


    目送着塞巴托法一拐一拐地離去,我朝着他背後喊話。


    「一個人無論多麼優秀,獨自去對抗現實的不公還是很辛苦的!如果有同伴幫忙會輕鬆不少哦!」


    「我當然有同伴,只是你們並不包括在內而已。」


    麗陶走過來依在我身旁,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真是旣愛逞強又頑固,但是好歹塞巴托法願意展露出這些真實情感。似乎從他那邊下手會較為容易,如果殿下跟泰爾加公爵談了一整夜依然毫無進展。」


    「嗯,雖然是一個別扭的傢伙,至少跟泰爾加家的其他成員比起來更願意溝通。另外,他那種戰鬥風格也很令我在意。到底這位公爵長子師承自甚麼人啊?」


    一吋長一吋強、一吋短一吋險。短兵器並不受貴族歡迎,因為使用上必須承擔風險衝進敵人懷中才能發揮果效、如此以命相搏的近身戰實在過於凶險。一個公爵家的繼承人到底從哪裏學來這種賭命的戰技?


    「泰爾加公爵留在王都期間就是由他負責處理妥拉羅亞娜的事務吧?旣然長久以來都拒絕了王家騎士團駐紮於領地內,光是使用結界作為防禦魔獸的手段實在太不可靠了。看來他似乎特意隱瞞領地裏的戰力啊?」


    大概是想起萊塞爾裘結界一度失效的那段往事,麗陶的表情變得苦澀起來。正好,這次她從領地帶過來的黑貓好奇地走到我們腳邊。麗陶蹲下來,以我勉強能聽到的聲量在貓耳邊輕聲吩咐。


    「現在開始,專心跟蹤泰爾加公爵家的長子。」

你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