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8 昔刃縈不散

    (塞巴托法‧泰爾加的視角)


    「爸爸、媽媽,不好意思,讓我在這裏多呆一會吧。」


    第一王子恩普利昂‧錫塔帶着他那些跟班住進泰爾加邸宅已經第三天了。正因為他們的存在,我才不得不躲進父母的墓園裏。


    反正他們也不可能長時間留在這裏。根據父親所言,第一王子積極地拉攏管治弱小領地的貴族,會為他們提供管治建議、協調物資分配、出面請求其他貴族施予援手、甚至在議會上為他們提出議案。就算他對於了解我們家過去沾滿鮮血的歷史有多執着,如果滯留在此地太久,好不容易凝聚的勢力就會土崩瓦解。


    『就這樣死守秘密自我封閉、把能夠提供幫助的人拒諸門外真的好嗎?』


    回想起亞歷克斯‧庇利特對我那番勸說,我不禁露出苦笑。明明隸屬於偏向泰爾加派系的家族、卻能一步登天成為第一王子心腹的幸運兒怎麼可能理解我們的辛酸?如果真的存在能夠不計前嫌坦率地提供幫助的人,我們也不會淪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我搖搖頭把這些苦澀的想法從腦海中驅逐出去。當前的狀況並非第一王子和亞歷克斯所造成,他們不可能幫助這邊也並非其過錯、只是他們仍未理解這一點而已。哪怕我跟他們相互乾瞪眼浪費了一點時間也無礙於計劃的推展,只要暮星環盾做好準備……


    「呵,原來躲在這裏了啊,狗崽子。」


    本應除了我空無一人的地下墓園響起一道刺耳的諷刺。我循着聲音來源轉過頭,赫然發現一隊全身武裝的騎士不知何時起已經站在那裏、同時我也注意到一道帶有異味的煙霧在整個地下空間瀰漫着。


    「大膽匪徒,竟敢私闖泰爾加公爵家邸宅!報上姓名並且立刻棄械投降,這樣我還能饒你們不死!」


    為首的騎士發出一陣宛如生銹金屬相互摩擦的咯咯笑聲。


    「不認得我們嗎?可是呢,我們每一個人都把泰爾加家茍且偷生的的狗崽種那張醜陋臉孔記得一清二楚。不,應該說接近十多年來一直監視着你們猶如蟑螂一般嘔心的生活,都已經烙進眼珠裏。」


    「你們好大的狗膽!哪怕是王家騎士團、未經領主同意就擅自闖進領地,都活膩了吧?!」


    冷靜一點,這群人只是虛張聲勢而已。圍堵我們的王家騎士團雖然一直對沒少惡劣的刁難與咒罵,但是從來都沒有侵犯過邊界。沒錯,這群只是不知從哪裏混來的盜賊而已!像是要把這天真的幻想徹底粉碎似的,騎士當中一人走上前脫下頭盔。


    「呵呵,區區一名公爵的兒子,甚麼時候變得如此了不起、膽敢去命令我了?我呼喚部下來到自己身邊辦事還需要你的批准不成?」


    「殿……下……」


    那頭被傭人悉心照料梳理得整整齊齊的金髮、還有如同海洋般蔚藍的眼瞳,我是絕對不可能認錯的。那張雖然仍略帶稚氣卻不失俊俏的臉龐此刻掛着猙獰且殘酷的笑容。


    「說甚麼要了解我們、希望幫助這個領地的人民,一切都是謊言嗎?!」


    「當然了,我只是對亞索隊長此等忠心耿耿的人才在這種鳥不生蛋的鬼地方蹲了這麼多年感到心疼而已。父王也真是的,如果害怕蛆蟲作亂,與其浪費人力看守、直接一把火燒個一乾二淨不是更省事嗎?」


    恩普利昂‧錫塔打了一個響指,身後的騎士就將兩名被五花大綁的人推在地上。


    「名字好像叫『暮星環盾』是吧?一群蟻民還想上天,我馬上就把所有據點拷問出來再讓王家騎士團進行掃蕩。至於你們泰爾加家,堂堂公爵血脈居然因為意圖謀反的大罪而斷絕,實在讓人不勝唏噓呢。」


    「才不是謀反!我們只是……」


    看着第一王子惺惺作態地貓哭老鼠,我的腦海彷彿捲起一場風暴、身體被沸騰的血液燙熱、心臟怦怦直跳聲響大得宛如打雷似的。到底,是怎麼暴露的?我明明已經安排暮星環盾躲藏好、而且還再三囑咐他們絕對不要被殿下一行人發現,為甚麼仍然被……


    從四周朝我逼近的黑影已經不容我慢慢思索,我從腰間拔出雙刀大吼一聲開始拔足逃跑。必須立刻向暮星環盾的團長——希爾芙警告!只要讓她,以及那位總是遮掩着真面目、雖然喜歡不上卻每次都能化險為夷的參謀,及時知道第一王子的圖謀,就還有希望!


    「哈哈哈哈,這副抱頭四竄的狼狽身姿跟你這罪人還真是相配啊!放心,我不會這麼快就把你殺掉的。抓住以後,先在你眼前把那位假父親以及假妹妹折磨至崩潰,這才能清算泰爾加公爵家對王室犯下的滔天大罪!」


    明明只要指示騎士一湧而上,就能很輕鬆地將我捕獲,第一王子卻猶如貓戲弄老鼠般讓騎士分散在墓園各處一時緊追不捨一時退開。從他的言行中滿溢而出的殘酷嗜虐以及怨恨看來,難道說,不只是暮星環盾、連過去的事情也……


    「王后——迪西斯特一族的事情不是我們幹的!泰爾加也不知道當時的詳情——」


    「閉嘴!事到如今還妄想狡辯,你們泰爾加一族果然就是毫不知恥滿身罪垢的蛆蟲!你們對錫塔王室以及忠心耿耿地事奉我等的德拉可公爵家所犯下的罪行,事到如今還以為會得到原諒嗎?!」


    啊啊,果然如此。跟我想的一樣,只要知道當年所發生的事情,第一王子是絕對不會選擇原諒的。但是、即使如此——我們泰爾加家、當年父親他,又何嘗不是忠心耿耿呢?!顧不得視野已經扭曲變黑、感官紊亂得分不清前後左右,我憤慨地仰天嘶吼。


    「那你想我們當時該怎麼做?!身為人臣又能做甚麼?!對於德拉可公爵家前任當主做出這種事情,我們也不願意啊!!父親和母親已經為此付出性命作代價,為甚麼這麼多年來仍然只有我們要持續地受盡折磨懲罰啊?!」


    明明不是回想起那些糟糕片段的好時機,此刻腦海中卻塞滿了痛苦的過去。由懂事開始已經被趕到邊疆、望着領地因為經濟封鎖而凋零、望着被魔獸襲擊的領民屍體、望着友好貴族派來的護衛黯然離開、直到三年前暮星環盾到來才稍微重拾的些許光明,現在也……


    不行了,在經過漫長的追逐遊戲後我終於雙腿一軟倒在地上。完了,一切都完了,在我絕望地沉入黑暗時,聽到一句「好像已經到極限了,曼荻妳給他解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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