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4 時砂散流空

    「就着監察御史的成立,我和威伯爾商量後定下了架構雛形。由威伯爾統領所有御史,然後從德拉可派系以及泰爾加派系邀請幹部、就從兩位公爵推薦的名單中挑選。至於底層的御史,我打算從萊塞爾裘招募。」


    我向莎朵奈報告自己與威伯爾討論結果後,她點點頭。


    「若果殿下希望繼續去改變森密特王國,就必須擁有自己嫡系情報機關。從萊塞爾裘招募人手也便於殿下達致另外一個目的。那麼,底層人員的培訓,殿下打算找誰負責?」


    「我會找麗陶幫忙。首先她與萊塞爾裘的領民非常親近,他們無人不信服她。其次,妳曾經對我說過,一個國家的真貌並非聳立於金碧輝煌的首都之上、而是潛藏於偏遠小鎮的骯髒後巷中。麗陶收留了許多從各地逃至萊塞爾裘的流民與奴隸,他們用不着甚麼演技就已經自帶着社會底層的氣質、能夠自然地融入到本家的地下社會裏。因此,培訓的內容就是如何快速獲取對象的信任、混進以我們這種身份根本無法接觸到的底層群體裏取得情報,而這項則是麗陶最為擅長的技巧。」


    從莎朵奈那滿意的笑容看來,這些決定並沒有錯,也不虧我跟威伯爾花了好幾天功夫擬定計劃。


    「非常好,看來在監察御史的問題上用不着臣妾多做提點了。只是這段時間還請殿下你們專注於王都裏的狀況,務必確保國家正式承認暮星環盾以及成立監察御史的法案獲得通過、經由陛下簽署生效,然後殿下就可以放開手腳大幹一場。」


    聽她那副語氣,彷彿期望我抓着父王的手強迫他在法案上簽名那樣。我輕輕地笑起來,然後就察覺到我們所做的其實差不多就是這麼回事。


    「這樣啊……正因為父王沒有聽從妳父親的諫言,妳才會找上我是吧?」


    「若果森密特王國裏擁有最高權力者願意照着父親大人的意見去解決問題,臣妾何必如此迂迴地在明在暗使用各種計策去達至目的?」


    我仔細凝視着莎朵奈的臉龐。這位少女無論何時都是一臉從容寫意,彷彿所有驚天奇策都是毫不費力地順手拈來、一切事物的發展都理所當然地牢牢掌握於手心裏。


    但是我並沒有忘記,在萊塞爾裘合力展開營救行動的那一夜,她在手臂被切斷然後再貼上烙鐵、遭受着換作是常人早就昏死的劇痛時,也沒有喊出半聲。莎朵奈非常擅於隱藏自己的情感,從未曾在我面前展露任何弱點。然而,我看不到的事物不代表其不存在。


    「現在妳已經取得了階段性重大勝利了吧?王家騎士團瀕臨瓦解、暮星環盾即將成為國家認定的武裝組織由塞巴托法和希爾芙管理、也會獲得聖具研發部的正式支援。妳已經不用四處奔波蒐集對付王家騎士團的情報、親自參與到暮星環盾的每一個決策當中、或者把聖具研發部的技術盜取出來了吧?趁着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一會如何?」


    莎朵奈盯着我一會,然後輕輕地笑起來。


    「臣妾對於生活作息的安排自有分寸,殿下用不着為這種小事操心。」


    「不,正正是因為妳一個人作決定才讓我憂心,總覺得莎朵奈會說出『這種浪費時間的事情我才不會去做』這種話來。我抽空和索特一起向威伯爾發起象棋挑戰然後一敗塗地、和曼荻一起替植物澆水、陪着索特接受亞歷克斯的戰鬥訓練、聽麗陶分享她和領民一起遇過的趣事,做完這些才意識到自己真的非常需要休息放鬆、讓腦袋可以投入到別的事情上。就當成被我騙了也好,試着給自己休假如何?妳可是跟我初次見面的一年以前已經成立暮星環盾,都操勞了整整四年時間,用一天調息不算過份吧?」


    為啥感覺自己越說得多就變得越像莎朵奈的母親似的?一想到德拉可公爵夫人是難產而死我趕緊止住了這個念頭。然後莎朵奈,一如所有處於叛逆期的少女般完全不買帳。


    「殿下應該有聽過瓶子、石塊和沙粒的故事吧?若果先往瓶子注入沙粒則無法把所有石塊裝進去,但若果先把石塊裝進去再注入沙粒、就能利用石塊當中領縫隙收納全部沙粒。」


    「對正常人而言確實是這個道理,就怕某些喪心病狂的傢伙把石塊削成漂亮整齊的柱狀把整個瓶子塞滿、連一小撮沙粒也塞不進去。」


    「就算是這樣也沒有甚麼問題吧?重要的是石塊而非沙粒,只要能確保石塊全都收進瓶子裏,沙粒變成怎樣根本無關緊要。」


    聽到這裏,我重重地歎息着。石塊固然很重要,但是像莎朵奈這樣把沙粒徹底無視……我心目中的理想國度,可不是所有人都顧着往瓶子拚命地塞進石塊而把沙粒踢到一旁去。尤其是為了人民幸福而一直奉獻自身者,更應該給予歇息的空暇。


    「……石塊若果只是掉了一二塊到地上,可以讓同伴幫忙拾起來;沙粒如果不好好攥在手心裏,立刻就會隨風消散。」


    「啊啦,能夠說出這句話的人,一定有很多朋友吧?」


    「妳如果不把我當作朋友,那就去結交幾位妳認為可以推心置腹的人啊。這副面具已經不需要了吧?」


    裝出一副刁蠻任性又不學無術的千金樣子給外人觀看、只在我和德拉可公爵面前才展露那份睿智、跟暮星環盾的成員交流時則永遠蒙臉隱藏自己身份……糟糕,她說不定也許真的沒有能稱之為朋友的存在。


    「說得也是,今後臣妾不需要像過去那樣投放這麼多時間到暮星環盾當中,那就去社交晚會上露露臉吧。」


    聽到這個輕巧宣言,我立刻睜大眼睛。兩年前莎朵奈為了讓自己不需要出席這些社交活動,特意好幾次安排我把她趕出會場的戲碼。現在她主動重投這種貴族的日常活動當中,我心裏一瞬間就被滿滿的違和感所充滿。


    「……跟我一起出席?還是說有甚麼感興趣的對象?」


    「後者。有幾位疑點重重但是臣妾一直未能掌握到有力犯罪證據的貴族、今後能花更多時間去接近並調查。多虧『因為與殿下不合而慘遭冷落的小怨婦』這個形象已經深植王都人心,就算不跟殿下共同行動也不會惹起懷疑。」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莎朵奈根本無意卸下自己的面具、或者跟別人締結友誼。


    「抱着把對象全家送上斷頭台的意圖而展開調查行動可算不上是交友哦。是說,這些事情待監察御史成立後交由他們負責不就行了嗎?妳若果跟犯案份子混在一起時被威伯爾所領導的御史抓住,那時我該怎麼辦?!」


    「若果威伯爾真的成功抓到臣妾的狐狸尾巴,殿下應該為他加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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