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6 斷刃心鑄堅

    (塞巴托法‧泰爾加的視角)


    當我敲門進入恩普利昂殿下的書房時,他正在和威伯爾處理公務。書桌上堆積着幾疊厚重文件的光景,似乎已經逐漸成為日常。


    「塞巴托法?若果我沒有記錯暮星環盾會議應該是三小時之後才開始吧?」


    「非常抱歉,因為出了點特殊狀況,我認為應該稟報給殿下作定奪。殿下可還記得不久前吩咐我寫信給布蘿肯恩‧庇利特邀請她加入暮星環盾人擔任教官一事?」


    聽到與自己姐姐有關,站在一旁待命的亞歷克斯立刻集中注意力凝神傾聽。殿下也從文件海中抬起頭來。


    「當然沒有忘記。那是黑羊的主意,他認為就算亞歷克斯的姐姐無法親自上陣作戰,光是能夠對暮星環盾的成員進行戰鬥訓練已經是一大助益。」


    「庇利特邊境伯親自攜同女兒來到王都,由於事出突然我就先把他們安頓到宮殿的客房裏。雖然我自己也可以處理此事,不知殿下會否希望親自與他們會面?」


    聽到家人突然出現在王都,亞歷克斯難掩滿臉驚訝之情、恩普利昂殿下也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


    「威伯爾,剩下的先交給你處理。塞巴托法,帶我們去見庇利特邊境伯。」


    「「遵命。」」


******


    「幸會,庇利特邊境伯,我是第一王子恩普利昂‧錫塔。」


    「殿下親自接見實在是我無上的光榮,犬子亦是、在殿下這處承蒙照顧了。」


    在會客室裏與殿下握手的中年男子臉孔彷彿跟亞歷克斯以同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精悍剛厲的神態跟布拉德‧亞索有幾分相似。垂下頭坐在他旁邊、梳着短髮身材高䠷的年輕女子就是布蘿肯恩‧庇利特,雖然也跟弟弟長得挺像,然而亞歷克斯那份朝氣蓬勃的氣質在她身上卻完全找不到。


    「哪裏,我才是為着擁有亞歷克斯如此忠誠威猛的部下而感到慶幸。從他那裏聽說庇利特家長女的本事後,我就打算讓布蘿肯恩擔任教官去指導暮星環盾成員的戰技。邊境伯特意遠道而來可是為了此事?」


    「殿下明鑒,我今天過來正是為了回絕殿下這光榮的委任以及對此謝罪,實在是萬分惶恐。家裏兩名子嗣都能得到殿下的青睞我們一族受寵若驚,然而很遺憾小女並不適合擔任暮星環盾教官一職,還望殿下諒解。」


    恩普利昂殿下聞言皺眉看向我這邊。


    「塞巴托法,當初你寫邀請信給庇利特家時,有把所有重點都說明清楚嗎?」


    「是!我在信中已經再三強調暮星環盾明白庇利特小姐由於特殊原因無法於前線作戰,因此會確保她只需待在據點內指導團員即可。所以庇利特邊境伯還請放心,我們是絕對不會您的女兒陷入危險的狀況中。」


    在我拍着胸脯向庇利特邊境伯作出保證後,他卻閉上眼睛直搖頭。


    「泰爾加團長,您誤會了。我擔心的不是自己的女兒,而是暮星環盾。」


    當我和殿下都浮現出問號面面相覷時,亞歷克斯卻輕聲歎息。


    「說來慚愧,我這個沒出息的女兒是一個逃兵。她在一次執勤中受傷後因為恐懼而退出王家騎士團,若果讓這種貨色現在趁着殿下重整國家武裝力量之際投機取巧地混入暮星環盾,不但於庇利特家而言是無法接受的恥辱、對暮星環盾亦是百害無利。」


    「……等等,我有點跟不上邊境伯的思路。傷癒後復出到底哪裏可恥了?我完全不明白啊。就我所知庇利特小姐在退出王家騎士團後仍然勤奮不懈地持續鍛練,擁有一身武技的人加入暮星環盾又哪來的禍害?」


    殿下的眉頭皺得更深地提出質疑後,庇利特邊境伯臉上的線條由於激昂的情緒而被大力拉扯。他開始口沫橫飛地訴說着,似乎這些話藏在他心裏太久,實在不吐不快。


    「作為戰士最重要的一點,是勇氣!無論面對多可怕的敵人、受了多重的傷、忍受着劇痛也要高舉武器至死不屈!讓這種臨陣逃脫的懦弱之徒跑去教導暮星環盾團員,豈不是等同毒害他們的心智?!還望殿下三思!」


    呃,這說得有點過份了吧?正當我思索着該如何婉轉地反駁,殿下冰冷的聲音已經響起。


    「照邊境伯這麼說,那些因為目睹魔獸造成的慘狀、或者一度遭受重傷的而從前線退下來暮星環盾團員,都是懦弱的卑鄙之徒了?」


    「泰爾加派系裏有許多曾經參與內戰的老兵,肌力和反應速度在年歲增長下大幅退化、只能擔任教官和後勤這些職務。他們至今對於暮星環盾仍然是極為重要的存在。邊境伯剛才的那番言論,實在有點刺耳啊。」


    旣然主子都已經起了頭,那我就不再顧忌甚麼直言不諱了。庇利特邊境伯聞言憤怒地提高嗓音。


    「這不一樣!無論做甚麼都無法逆轉的老化跟受了點傷就哭哭啼啼——」


    「哪裏不一樣了?!受傷會感到痛楚、面對死亡會感到懼怕,這是人之常情!能夠克服固然很了不起,但這也不是讓你瞧不起別人的理由吧?!更何況布蘿肯恩‧庇利特可是面對塔拉結爾魔龍、半邊臉孔都燒熔的情況下仍然挺身擋在孩子面前,我不允許你繼續侮辱保護了森密特王國人民的勇士!」


    就算在得知自己娘家被屠戮的真相時都不曾發怒的殿下,此刻卻朝着庇利特邊境伯高聲咆哮。就連驍勇善戰的邊境伯也被他的氣勢震懾,過了一會才咬牙迸出語句。


    「請容讓我先帶女兒回去,待我把她鍛練成配得上暮星環盾——」


    「庇利特邊境伯,給我認清你的身份。決定誰有資格加入暮星環盾的人是我和泰爾加團長,不是你。再說,都將女兒從家族中除名了,你還真好意思把毫無關係者當成物品隨意擺佈啊。就着加入暮星環盾的問題,我們希望和布蘿肯恩繼續磋商,能請你退席嗎?」


    面對名為請求的命令,庇利特邊境伯也只能僵硬地鞠躬離開。在門被關上後,房間隨之陷入了一陣尷尬的沉默,直到殿下歎息才將其打破。


    「抱歉了亞歷克斯、還有布蘿肯恩,本來我想着如果給予再一次為國家效力的機會,你們的家人就能對布蘿肯恩刮目相看、甚至重新接納女兒回到家族中。」


     「殿下言重了,我才是該說感謝的人。多虧殿下才得以讓父親聽到我想說卻不敢說的話語。」


    在亞歷克斯向恩普利昂殿下低頭時,我也照着依樣葫蘆。


    「我大概也欠殿下一個道歉。在您第一次拜訪妥拉羅亞娜那會妹妹不是胡扯了一些有的沒的、甚麼利用登記制度強行徵召忌子組成軍隊嗎?明明殿下是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


    「她只是開個玩笑而已,不必太在意……只是,這點確實要弄清楚。自己挑起來的叫責任,別人硬塞上去的叫枷鎖。我要當的是國王,不是奴隸主。」


    一道微弱的嗓音響起,發自那位一直低着頭、在進到房間後不曾開口的女子。


    「殿下,真的覺得我有這個價值嗎?對這樣的我賦予機會,真的能夠幫助森密特王國的人民嗎?」


    恩普利昂殿下聞言朝亞歷克斯的姐姐露出了溫暖的微笑。


    「這不是當然嗎?妳早於很久以前就已經在幫助森密特王國的人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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