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得蒙殿下接見，我等實在倍感榮寵。」

    「不必客氣，我無論甚麼時候都樂意聆聽臣民的意見。坐下吧。」

    於王宮的會客室內，幾位兼任議員的公會代表在我對面的位置坐下後，我就直接開門見山地詢問。

    「那麼，各位今日來訪所為何事？」

    「是！就着最近有不少同業被暮星環盾逮捕、繼而於法庭上定罪一事，我們希望跟殿下商量一下。」

    我想也是，畢竟都展開了行動好一段時間，差不多該有反撲的聲音冒起了。

    「在我印象中，那幾位都是以傷害身體、非法禁錮等嚴重罪名遭到起訴，暮星環盾提供的證據亦相當充份。諸位難道想說當中有甚麼冤假錯案嗎？」

    「殿下，我們的同業那是在教訓奴隸、若果不稍微用點粗暴的手段那些奴隸就會拒絕服從命令甚至逃跑！最近殿下統轄的監察御史頻繁針對我們公會的成員、動不動就明查暗訪然後都不先警告就直接通知暮星環盾前來抓人！已經有好些奴隸瞧見這個苗頭故意怠工，在捱了一頓鞭打後反告主人索取賠償跑路了！還望殿下能夠明智地採取行動，在情況失控以前管束監察御史！！」

    監察御史當然會看不慣那群奴隸主了，因為招募的成員大多來自寄居在萊塞爾裘的流民以及逃脫的奴隸、這些都是他們所經歷過的痛苦。不過所謂情況失控……我讓身體靠在椅背上，開始悠悠地解釋。

    「我不知道那些人和他們的『奴隸』締結了甚麼契約，可是不管是何種契約都不能凌駕於法律之上。若果有人欠了你錢不償還，你應該提告並交由法庭去仲裁糾紛、而不是僱人把欠債者揍一頓逼令其還錢，那樣我只能把你還有暴力討債人員一併抓起來。根據剛才聽到的內容，監察御史的行動完全符合法律，應該說若果遇到傷人和綁架一類嚴重罪行，你總不能讓執法人員先行警告而非直接逮捕吧？」

    看着幾位公會代表眉毛都皺成波浪狀，我在內心滿意地點頭。這個國家並不存在奴隸商人，基本上都是貧困家庭迫於無奈把子女賣掉、或是過於潦倒的人簽下賣身契成為奴隸換取一飯一宿。前者光是找回奴隸的原生家庭都得費一番功夫、而且就算被法庭判敗也根本吐不出多少賠償金；而後者本身就是主人的財產、並不具備獨立經濟能力。人可以捨棄財產，卻無法向自己的財產追討賠償。

    「殿下，再這樣下去奴隸早晚會跑光，我們也很難辦啊……那可是重要的人力資源來的，如果可以像以往那樣睜一眼閉一眼裝作看不見……」

    他們大概也意識到循正規途徑根本就無法對付一無所有的人，要強逼奴隸就範只能透過虐待給予痛苦與恐懼來控制他們。我望向坐在左側一直默不作聲地整理文件的威伯爾，他點點頭以後朗聲開口。

    「容我在這裏插嘴一句。以往奴隸就算僥幸成功逃跑也有不低的概率無法糊口最後餓死在街頭上，所以他們離開主人的意欲不太高。可是今時不同往日，隨着殿下出手扶助貧困領地、以及泰爾加派系擺脫了王家騎士團的拑制，全國各地的復興工作進行得如火如荼，亦促使創業家如雨後春筍般冒起去應對大增的需求。這些創業家可是不惜花費金錢去招攬已經習得了技術甚至掌握着競爭者內部情報的員工，無論他是否自由之身。事實上我去跟進諸位提到的案件時發現，當中就有一個奴隸在主人鋃鐺入獄後立馬帶着其他奴隸和員工投靠新老闆。哪怕沒有監察御史以及暮星環盾果斷執法的問題、在控制奴隸的費用比以往翻倍的情況下，會不會給他們普通員工的待遇反而比較划算？」

    我先等一會讓他們仔細思考威伯爾這番話，然後才接着說下去。

    「若果有一個商人以往都會從甲地運送大米到乙地，突然有一天甲地不再種植大米、或者乙地的居民不再食用大米，那位商人也只會思考如何開拓新商機而不是抱怨為甚麼以往那一套行不通。在座各位都是優秀的成功人士，自然也明白行商本來就有必要因應市場供求以及環境變化而隨時調節自己的營運模式、以達致利潤最大化。若果蓄奴這種過去行之有效的一套不再適用，我相信以各位的頭腦必定能夠想出替補方案吧？」

    在一眾公會代表猶疑地點點頭後，我再轉換角度、嘗試讓他們代入我的立場裏思考。

    「我是森密特王國的王族，背負着讓人民安居樂業的使命，因此當國家裏出現問題時，我一定會出手糾正。但是若果現況並無大礙、而我挾着最高權力貿然介入，反而有可能引發新的問題。所以我必須詢問，你們請求我指示執法機關無視關於虐待奴隸的罪行，是為了規避甚麼可能對國家不利的嚴重隱患嗎？若果我考慮不周忽視了某些方面的事情，還望各位能夠直言指正。」

    公會代表紛紛彼此互望、以眼神交流，最後滿有默契地一同站起身向我行禮。

    「殿下不愧為森密特王國的未來之光，剛才的一番話實在使我們茅塞頓開。對於國家正在進行的變革我們已經沒有任何疑惑，就此告辭。」

     「各位慢走，若果今後察覺到有甚麼異狀，歡迎你們隨時過匯報。」

     目送公會代表離開的我不禁緊握雙拳。只要保持着這股勢頭，廢除奴隸也指日可待了！我轉頭望向已經繼續閱覽文件、彷彿不曾被打擾過的威伯爾。

     「工作還順利嗎？」

    「各方面進度都非常理想，多虧殿下提供的情報以及御史收集到證據，很快就能把霍拉特伯爵繩之於法，只是……」

    說到這裏，威伯爾先是停頓一會、觀察着我的臉色才再度開口。

     「德拉可千金最近頻繁與我們調查的對象往來，若果發現她亦牽涉其中該如何處理？」

     「無需任何特別處理，罷黜費爾卡前騎士團長的事件中德拉可公爵已經清楚表明他不會偏袒自己的家人了。」

    雖然真正的原因其實是她對於自己不會被找出足以定罪的證據這點有着十足的自信就是了。威伯爾只是點點頭就沒再追問下去，換成其他人大概就會說一些「要不要重新考慮婚約」之類的，最近這種聲音在我身邊變得越來越大。

    「這次會面比我預想的更早結束，我還有半小時跟底下的監察御史發佈新任務，然後就照約定跟米迪恩領地的議會代表商量事情。」

    一直都只是默默地守在一旁的親衛隊此時突然走到威伯爾面前。

    「威伯爾大人，下次還請早點跟我們提起你的行程，我們這就去找人在你離開王宮後擔任護衛。」

     「不必了，我又不是出城，只是到王都的一所餐廳跟泰爾加派系的成員見面而已。」

     儘管威伯爾推辭着，然而親衛隊成員完全不為所動。

     「不，還請讓我們派人跟着吧，這是隊長吩咐的重要事項。」

     當他提到亞歷克斯的名字後，我微微瞇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