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5 緣輝自影源

    (璃忒恩‧亞羅的視角)


    待我勉強止住泣鳴擦乾眼淚、抬起頭再次正視着莎朵奈大人後,我深吸一口氣詢問。


    「請問,恩普利昂殿下那邊該怎麼辦?」


    「妾身離開後,殿下應該會陷入短暫的情緒不穩。到時候希望妳多注意一點適時勸慰他,這是妾身第三個請求。」


    我閉上眼,發出一聲長歎。


    「果然,殿下也是知道的。」


    「嗯,除了妾身是忌子一事外,殿下全部都知情……殿下的同伴當中真正認識妾身的只有妳和父親,所以請妳幫忙照顧一下他。」


    我回想起尼斯特‧德拉可社交出道晚會的場景,恩普利昂殿下對於被莎朵奈大人觸碰完全沒有表現出抗拒。而莎朵奈大人臨終的三個請求裏,有兩個都和殿下有關。


    「莎朵奈大人連最後道別都不做、就這麼突然從恩普利昂殿下身邊離開,真的可以嗎?」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甚麼好擔心了。有威伯爾以及他培訓出來的嫡系監察御史為殿下出謀劃策、亞歷克斯保護殿下、而你們暮星環盾則會作為殿下的劍消滅敵人,妾身就算不在也沒有問題。」


    「……我想問的是,莎朵奈大人您捨得就這麼離開恩普利昂殿下嗎?您對於殿下的感情能這麼輕易切割嗎?」


    我直勾勾地盯着莎朵奈大人澄黃色的眼瞳,而輕者則輕輕淺笑。


    「將死之人的思念猶如吹彈即破的泡影、如此虛無縹緲之物何足掛齒?本來妾身並不打算讓妳得知真相徒增痛苦,璃忒恩還是別把妾身放在心上了。與妾身相關的事情,妳越快忘記就越——」


    「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我……我……每當回、回想起父母,都會感到揪心與寂寞、光是想象如果他們今天仍然活着的場景,自己都會感到痛苦。可是!可是!我從來都不曾為自己沒有放下他們的事而感到後悔!!重要之人的樣貌、個性、願望、以及笑起來的樣子,不應該為了讓自己過得輕鬆就隨意拋棄啊!!!」


    在我聲嘶力竭地大喊以後,莎朵奈大人緩緩地閉上眼睛。


    「妳真是……也罷……正因為妳就是這樣子,我原先才會……」


    然後,眼前的少女改變了語調。不再是沉穩冷靜彷彿將森羅萬象看透並徹底掌握,反倒有一股完成一場漫長旅途後把厚重的背包卸下的放鬆感。


    「起初自殺失敗後,我為了尋找壓制變身成魔獸的方法幾乎走遍了整個森密特王國。法子最後還是沒有找到,倒是見證了整個國家裏各種黑暗與腐敗。不務正業的王家騎士團、中飽私囊的貴族、餓死在路邊的人民……我當時,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憤怒。」


     回憶起恩普利昂殿下還未推行改革前這個國家的種種慘況,我也不禁緊握拳頭。原本出生的村子就是被魔獸襲擊而覆滅的,在家人、朋友、鄰居慘遭殺害時,王家騎士團並沒有現身保護我們。


    「於是,我就想把錫塔王室除掉。將國王、王后、第一王子全部殺死,僅留下最為年幼的索特殿下充當傀儡供父親操控,這樣就能拯救森密特王國了。」


    「咦?!」


    聽到莎朵奈大人淡然地透露過去殘酷無比的構想,我不禁瞪大眼睛說不出話來。


    「父親激烈地反對,他堅決表示儘管現在的國王確實不行、但也應該給第一王子一個機會證明自己能做得更好。當下我是不以為然的,那個一無是處的國王教出來的兒子能好到哪裏去?不過為了說服父親,我姑且算是給予他一次所謂的『機會』——把第一王子拐到礦坑裏,失去地位權力毫無尊嚴地被奴役一星期。」


    說到這裏,本來像是眺望遙遠過去的莎朵奈大人轉動眼眸看着這邊,然後苦笑起來。


    「感到無語是吧?沒錯,現在回想起來,這完全是幼稚的遷怒、把對於國家現狀的怒氣撒到年僅十歲的孩子身上。我甚至完全不在乎殿下可能會在礦洞遭遇性命危險,不過是想在他死之前感受一下國家最底層人民的痛苦而已。就算殿下能僥幸活着回到王都,只要確認他在親眼見證森密特王國的真實面貌後仍然無動於衷,我就能立刻動手消滅錫塔王室了。」


    在閉上眼睛後,莎朵奈發出長長的歎息。


    「所以,當殿下表示先改變這個國家、然後才讓我以死謝罪,我竭盡全力才把自己的驚訝掩飾好。」


    ……原來當初兩人相識的局面是如此凶險。明白莎朵奈大人執意尋死的另一重原因後,一股黯然稀噓的感覺就從心裏湧出來。


    「旣然答應了父親,那就姑且一邊輔助殿下一邊觀察情況吧。當然,隨着時間過去,我不得不正視自己過去的錯誤。森密特王國的復興之光差點就掐滅在自己手中……本來我應該親身跪在地上道歉的。」


    我伸出雙手緊緊握着莎朵奈大人的右手,然後拉過來抵在自己的額頭前。


    「莎朵奈大人……您已經很努力了,一直都很努力……所以,請您不要在最後的時刻仍然苛責着自己。」


    「但願我的努力能夠彌補至今為止所犯下的錯誤吧,雖說大概只是自我安慰而已,尤其是對殿下……三番四次欺瞞殿下以及擅作主張行動,換來的卻是完全的信任;我不斷要求殿下精益求精突破自我、就連至親骨肉也得恩斷義絕從權力的寶座上踢下來,他卻對我噓寒問暖關懷備至、就連當初為誘拐一事要降罪於我的預定也忘了個一乾二淨。實在、實在是太過溫柔了……到如今我已經無以為報,至少,不能再繼續傷害他。所以,妳所聽到的一切、絕對不可以讓殿下知道,明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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