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6 血連彷印跡

    (索特‧錫塔的視角)


    「父王、母后,我帶來了糖霜甜塔,是北方那邊的特產、非常美味,您們趕緊嚐嚐吧。」


    跟看守在外面暮星環盾的成員打招呼後,已經跟來過好幾次的我變得熟絡起來的他們很快就把門鎖解開。與其說是守護此處的護衛,監視囚犯的獄卒是較為貼切的形容。


    隱居於此處的兩位父母紛紛綻放出笑容迎接我到來。每次來訪時看到他們的身形日漸佝僂,都在不斷提醒自己他們正在慢慢變得年邁、這點讓我內心有點唏噓。


    「與菲尼克斯公爵家的關係似乎變得不錯,總算是成功破冰了嗎?」


    「是,照目前的形勢看來,相信假以時日菲尼克斯公爵家偏隅北方與中央隔絕的過去將不復再,現在他們期望着我跟菲尼克斯千金絲芬妮聯姻作為王家與他們之間修復關係的橋樑……真是的,明明已經進展得不錯,偏偏突然殺出一個托莫愛爾王國不知哪來的公主想要橫插一腳,害得我要特意逃到這裏。」


    事先預測到那位克理斯陶公主行動的兄長和大嫂,以進一步調查魔獸的動向為名把塞巴托法差派到巴萊恩領地。尼斯特‧德拉可也自發跑到妥拉羅亞娜看望自己的堂兄,這樣一來托莫愛爾第一公主就徹底撲了個空。我在苦笑着補充最後一句時,想起來這裏中途收到兄長的快信,於是向父王詢問。


    「來訪的托莫愛爾第一公主向父王的病情表示慰問,還說過去與父王的書信往來甚多,她說的是事實嗎?」


    「沒錯,正確來說在托莫愛爾的先王還在世時,為父經常與他交換書信。到他逝世後跟攝政王后的往來才變得頻繁起來。」


    沒想到那位公主所言居然是事實。直到兄長把父王從權力的寶座拉下來以前,我都不曾聽說過父王跟外國的政要有甚麼深厚的交情……也可能只是過去自己沒有特意去探究而已。


    「印象中托莫愛爾王國以往也就派出使節商討貿易條款,今年因為在權力鬥爭中處於下風第一公主才親自造訪我國。父王與托莫愛爾的先王是在過往認識的嗎?」


    「不,其實我們一次都沒有見過面。只是……都承擔着類似的重負而已,畢竟我們兩人都把自己的兄弟逼死了。」


    聽到父王以沙啞滄桑的聲線道出如此驚人的事實,我不禁睜大眼睛。


    「……托莫愛爾王國跟我們一樣,曾經爆發過內戰嗎?」


    「沒錯,而且並不像我們當年那樣清楚地分出勝負,即使先王的兄弟逝亡、他的血脈以及支持者仍然健在,所以權力鬥爭才會一直延伸至現在。」


    我在腦海中努力回想離開王都之前跟兄長還有威伯爾談論托莫愛爾王國時的內容,記得與王后一派作對的是……


    「有一位范諾文公爵,他好像正擁護着叫康迪卡帕、身體殘缺的王子,他應該就是克理斯陶第一公主的堂兄弟吧?」


     「沒錯,而且他身體殘缺並非天生、雙眼和左腿都是在戰亂中失去的。」


     是呢,被戰火波及導致身體一部份受到永久性損害這也不稀奇……?不對!來不及救治而失去性命這種悲劇別說戰爭、在抵抗魔獸侵襲時也偶會發生。然而只要能夠活下去就不會在物理上有後遺症,因為有治療法術的存在。


    「如果是在內戰中受傷,應該可以送來我們這邊、或者派治療師過去讓那位王子再一次站起來並且重見光明吧?」


    「確實如此,但是對被政敵擁護的橡皮圖章施予恩惠沒有好處。不管是托莫愛爾的先王還是王后都對此事絕口不提,我想他們大概也禁止國內其他人向我國提出這項請求。」


     因為政治鬥爭所以就讓自己家族裏的遺孤一直忍受眼不能視物又無法自主走動的痛苦嗎?!我本來已經忍不住提高聲線,但是一想到父王與母后的處境我又尷尬地閉上了嘴巴。似乎已經從我的表情中猜到自己在思索甚麼,母后柔聲地開口。


    「索特,我們在這裏過得很好,你不用擔心。你看看我們身後這些藏書,大概花幾十年也讀不完。無聊的時候還可以到庭園散心、在外面的小湖釣魚划艇。除了無法離開這裏,我們現在的生活還挺寫意的。」


    「沒錯,所以你在恩普利昂面前不要亂說話。他為此生氣我們遭殃不打緊,如果連你也一併遷怒——」


    「兄長並不是心胸狹窄到連一句異議都聽不進去的人。相反,面對別人指出他的不足之處時,兄長總是能虛心接納並且積極地思考自己應該如何改進。雖然沒有明說出來,但是兄長應該也不時反思當年跟父王的衝突是否存在更好的解決辦法。」


    就跟父王您一樣。當您談起與自己兄弟相爭以至爆發內戰的往事,當中毫無一絲作為勝利者的喜悅與驕傲。聲音中飽含的,僅僅是痛苦與空虛而已。父王一定也經常思考當年是不是有別的方法,讓事態不至於朝最壞的方向發展。正因為懷抱着同樣的糾葛,所以您才會跟素昧平生的托莫愛爾先王一如見故。


    父王重重的歎息着,頹然地坐回椅子上。


    「國家繁盛、人民也沒有出現甚麼怨言,恩普利昂他作為王確實比我做得更好。事到如今不管是復位還是解除軟禁我也不奢求了,就只希望當我的時候到來,他能夠把我葬在歷代王族的陵墓裏。」


    在王宮地底有一個空間,每代國王駕崩後其遺體都會被安置於該處。那個陵墓由於祖先定下的規矩被視為禁忌之地,沒有任何人能夠入內,我記得小時候……


    「索特,你還不懂事的時候跟哥哥玩捉藏險些就掉進用以運送棺材的單程滑道,要不是侍衛及時制止你就走不出來了。你父王當時大怒之下嚴厲地斥責倆兄弟,恩普利昂還很委屈地覺得自己根本沒做錯事撅起嘴……」


    明明以一副柔和的表情懷緬往事,母親的聲音卻藏不住一絲顫抖。她大概是覺得如今我們再度團聚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我從兄長還有他那些可靠的近臣那裏學到甚麼,那就是他們所有人都為了更美好的明天而奮鬥,也完全不懼怕向看似没可能克服的難關挑戰。


    所以,總有一天,我要讓我們一家能夠重新坐到同一張桌子上,和和樂樂地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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