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出使代表

不知不覺中,天色已經明亮,耀岢撫著因整夜無眠,而微脹疼痛的腦袋站了起身。外頭傳來了三聲喇叭聲,那是無法進入築巢塔的王族,用來表示傳喚的通知聲。


他身後的獅鷲發出了擔憂的咕嚕聲,耀岢露出苦笑,輕輕的拍了拍獅鷲的嘴喙。


「別擔心,我沒事的,記住王……我們的約定,如果我沒有歸來,立刻率領著獅鷲群離開這裡,去人煙罕至的地方,哪裡都可以,離人類越遠越好。」


「咕咕……」


「但這只是最壞的打算,現在他們還值得相信,只是人類比起你們太過於狡詐,我也說不準他們甚麼時候會動歪腦筋。」


耀岢別了別手,爬下了築巢塔,將身上的稻草枝、鷹鷲毛等拍落,推開了築巢塔的門扉,兩排的侍衛與侍女早就恭候多時了。


「耀岢飼育官,王已久候多時。」


「不好意思。」


耀岢將侍女手捧臉盆中的布巾擰乾,簡單的擦了擦臉上的黑灰,就走進了王宮內。


當他順著侍女們的帶領,穿過重重的門扉,眾人終於停歇在一道門口之前。


「啟稟陛下,耀岢大人已到。」


「進來吧。」


當門推開時,映入眼簾的是富麗堂皇的水晶燈,足以容納數十人的長桌,上方潔白素雅的白色桌巾,乾淨的一塵不染,桌子上早就擺滿各式美味的佳餚。


穿著簡單正式的國王,正坐在主位上,打量了一下耀岢的神色後發言。


「你應該還沒吃早餐吧?」


「啟稟陛下,是的,直到剛剛都還是醒者,對於姍姍來遲這一點深感抱歉。」


「那先吃點早餐,我們之後再詳談吧。」


「陛下,我想──」


「不管你想甚麼,你的臉色根本不是正常青年該有的膚色,陽光曬的不足是白皙而不是慘白,你看看自己的臉色,跟死人沒多少差別了。」


耀岢轉頭看了看對外的落地窗,那被擦拭的雪亮的玻璃,無聲的映出他臉色的淒慘……


「我知道你捨不得那群獅鷲的照料,但別忘記了你是王國內唯一可以照料獅鷲的飼育官,一但你病倒了,難道你要讓獅鷲群在王城或著城鎮狩獵嗎?」


「獅鷲們除非被侵犯領域,否則不會攻擊人類的。」


「那是你的聲稱,事實上他們就算不攻擊人類,如果餓到跑去攻擊家畜或著馬廏內的馬匹,難道我要跟人民們說抱歉,千萬不要侵犯獅鷲的進食?」


「這──」


「所以當務之急是照料好自己的身體對吧?」


「我、我明白了。」


耀岢被說服的低下了頭。身旁的侍女早就拉開了椅子,他坐了下來,一點一點的開始消滅起盤中的食物。


「你就繼續吃,有些事情我先說出口,不是要你馬上做出決定,但我認為這樣才是長久之計。」


國王一將周圍的侍從與護衛都支出去後,確定整個會議廳只有兩人存在後,就開口說到了。


「嗯。」


「我很感謝五年前你率領了成群的獅鷲,將來犯的希斯狄聯邦全數驅逐出去,要不是你與你的獅鷲們,我國早已被翼龍騎士團的火焰所吞沒了。放眼整塊大陸,你達成的事蹟只能用偉業來形容……要知道現在除了琳熙帝國的赤狼軍團能夠和希斯狄聯邦抗衡外,周遭的小國對於這兩大國的進犯可以說是完全無抵抗之力,一一被併吞毀滅,不知不覺的情況下,現在大陸上除了琳熙帝國、希斯狄聯邦和遠在外海的莫爾公國之外,就只能下我們辛格爾王國還存在了。」


「不,我沒這麼了不起,說到底……只是為了私慾。」


耀岢將盤中最後一塊炒蛋吞入口中後,用著陰鬱的眼神低聲說著。


真的沒有像外面傳的那麼偉大,說到底他也只是報復心作祟……族規裡面最重要的一條就是不可以將獅鷲們拿來做為鬥爭用途,但當他看著熟識的城鎮被翼龍的火焰吞噬的時候,悲痛的記憶與現實疊合……所以明知道不可以這麼做,但他還是違背了族規,吹起了禁忌的鳴笛。


雖然獅鷲們擁有選擇權,不是他吹奏鳴笛就會奏效,但說到底……這都是絕對不該請求的內容。


在高空為所欲為的翼龍騎士們,轉眼就被獅鷲群們從四面八方包圍住,在鳴笛聲的指揮下,以成群狩獵的方式一點一點的將大意的翼龍騎士團給獵殺殆盡。


和村落被襲擊的時候不同,這一次他站在底下指揮著獅鷲們以翼龍背上的人類為目標,一旦失去了人類的掌控,長久遵循著人類指揮的翼龍群根本不會是習慣狩獵的獅鷲們的對手。


更何況……那些翼龍騎士們與襲擊村落的那一批騎士不同,對於鷹嘯攻擊完全沒有採取任何防禦措施,當獅鷲從四方共同響起鷹嘯時,就有半數以上的翼龍因為失聰帶來的平衡感破壞而從高空跌落。



「有沒有那麼了不起,不是你認為就可以了,現在至少王城之內都知道銀烈之風的根基是建立在你身上,少了你騎士們其實根本沒有駕馭獅鷲的能耐。」


「我也只是協助請託罷了。」


沒有理會耀岢的說詞,國王繼續說了下去。


「好不容易國難終於倖免,在這五年間,不論是希斯狄聯邦還是琳熙帝國都完全不敢進犯,至於那些不要命的蠻族就先暫且不提,我們花了五年的時間建立起銀烈之風的威望與盛名,我希望銀烈之風可以長久永續的存在著,你懂我的意思嗎?耀岢……。」


「來不及了,獅鷲的承認是有時效性的,錯過了那段黃金時間,即便是我也無法接觸牠們,現階段我所能做的也只是請託牠們協助騎士們,要牠們承認騎士,並且永久接納他們,這個……非我能力所及。」


「無法可想?」


「如果獅鷲們的認同有這麼容易得到,那我直接行遍大陸各地將野生獅鷲集結起來,不也就能夠為族人報仇了?」


「也是。」


國王嘆了口氣,坐在位子上沉思了一段時間。


他當然聽過耀岢族人的故事,也知道耀岢之所以願意出面將翼龍騎士團擊墜,有很大的一部分是為了報族人的仇。


而這樣想的話……的確耀岢說的不無道理,如果獅鷲們可以輕而易舉獲取永遠的信任,那耀岢的確自行找尋野生獅鷲群,組建個獅鷲團就可以報仇雪恨了。


沒有這麼做的原因……真的是因為獅鷲的認同有時效性的緣故……?


雖然心底還是有些存疑,但國王看著耀岢的雙眼,雖然有些灰暗,但卻沒有說謊的氣味。生存在政治風暴的中心,國王對於自己能否看穿謊言還是有一部分的信心的。


「如果已經沒有事情的話,那我就先請離席了。」


「等等……還有一件事情。」


「嗯?」


「事實上現在大陸上僅存的四國,在兩個月後將在中立都市帕德納舉行和平會談。」


「中立都市?」


耀岢皺了下眉頭,因為一直埋首於獅鷲的照料下,他對於外界的認知實在是致命性的缺乏,但在大陸僅存四國的情況下,竟然還有所謂的中立都市?這令他感到一股納悶。


「嗯,帕德納是座建立在莫爾公國、希斯狄聯邦與琳熙帝國三國國界的交界點上的都市,由於長年的戰亂都無法決定這座都市的歸屬權,因而三國將帕德納獨立出來承認了其中立的地位。」


國王伸手指向背後的位於靠近大陸的一座島嶼,距離海上的莫爾公國雖然有段距離,但也並非觸手難及的距離,而尷尬的是這座島嶼與另外兩大國卻都有著不近不遠的距離。


屢屢發生戰爭都會陷入一打二的局面,長此以往到最後竟也達成了另一種詭異的和平,在確認了中立都市的名號之後,帕德納可以說是包含大陸與外海最為繁榮的商業都市了。


「和平會談與我無關吧?總不會是要委任我出使簽約吧?」


耀岢點了點頭大概明瞭帕德納的背景,但對於這件事情與他的關聯,他完全無法聯想在一起。


這種特使身分向來都是要以王族的身分才夠資格,身為外人又非騎士的他跟這一次會談的關聯可以說是八桿子打不著。


更何況大陸的和平向來脆弱又好笑,和平協議的約定根本沒有甚麼約束力,多的是打破和平協議的戰爭案例。


但話又說回來,自從銀烈之風成立之後,這五年的確是大陸最為和平的五年,要說簽訂和平協議的時機確實是有的。


「你覺得這五年的和平是建立在甚麼上?」


「不知道。我只知道絕對不會是他們想要和平過日子就對了。」


耀岢搖了搖頭,雖然他也曾試圖猜想過為什麼希斯狄聯邦沒有再度發起進攻,但左思右想都想不出甚麼合理的解釋。


理論上……擁有翼龍騎士團的希斯狄聯邦應該就是襲擊他們村落的兇手。


那麼他們應該深知只要用魔法陣圖紙堵住耳穴就能夠封住獅鷲的鷹嘯攻擊,而僅憑著利爪要和翼龍對抗,對於獅鷲可以說是壓倒性的不利,畢竟龍鱗的硬度是可以抵抗得住獅鷲的利爪的。


第一次可能是沒有猜想到獅鷲群還有存活甚至會集體反擊回去,那麼第二次只要做好防備鷹嘯攻擊,應該就會立刻整軍再度發動攻勢,但……詭異的是,卻沒有第二次了,希斯狄聯邦遲遲沒有再度進兵冒犯,這一點他完全想不透為什麼。



盯著耀岢沉思的神情,國王嘴角微彎的開口了。


「是建立在未知這一點上……不論希斯狄聯邦或著琳熙帝國對於銀烈之風的實力都無法估計,畢竟在銀烈之風出來前,翼龍騎士團可以說從不曾潰敗過,即便是琳熙帝國的赤狼騎士團,也從不曾在正面打贏過翼龍騎士團,真正的勝利,是銀烈之風才有的成就。」


「但他們自被獅鷲們擊退之後,就不曾出兵攻打本國了,照你的說法來推斷,那銀烈之風的真正實力對希斯狄聯邦而言,現在依然是個謎吧?」


「我不知道……但對我來說,我不覺得蠻族有笨到會不斷騷擾擁有迅捷機動力的我們,搶了實質上並沒有多少的糧食,卻犧牲了重要的馬匹,如此不划算的舉動卻接連不斷發生,要說他們連這點計算能力都沒有的話,他們早就餓死在去年的冬天了!」


國王意有所指地說著,他露出苦澀的微笑。


對於不斷騷擾國界的那些蠻族而言,馬匹可以說是比人更為重要的資產,他們可沒有甚麼牧場可以培養馬匹,但那些進犯的蠻族卻屢次都騎著馬進攻,而且那些馬還都不是甚麼劣馬,根據騎士團的回報那些馬的資質雖然不能用優等來評論,但上級的程度還是有的。


可以預見的……有某個國家在背後不斷提供著馬匹讓蠻族騷擾著他們,甚至還提供給蠻族一些可以反擊獅鷲的武器,雖然成效不大,但就算只是失敗的報告,應該也可以算秤了他們的心意了。


「所以他們對於銀烈之風的實力感到畏懼,因而決心簽訂和平協議?呵呵……我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但竟然有和平的契機,不去參加於公評上勢必說不過去。」


「所以這次和平會議有打算派銀烈之風是嗎?」


「沒錯,更正確來說是派出少數精銳。畢竟沒有密不透風的牆,銀烈之風的實力遲早會被各國窺探光,與其在未來的某一日被對方摸索透徹,還不如趁著此次會談機會,大大方方的將銀烈之風其中精銳實力展露出來,恫嚇住他們的同時,也避免他們繼續在暗地玩一些把戲。」


國王盯著深鎖眉頭的耀岢,嘴角揚起的說道。


耀岢輕抿著唇。其實他明瞭國王的用意,與其讓對方一點一點的摸清銀烈之風的實力,還不如展現出最為精銳的實力,對方見識到其實力之後,在判斷與銀烈之風對峙沒有好處的情況下,就更加不敢輕舉妄動任意進犯。


這有點類似於各國定期舉辦的軍事演練,當然不會一口氣將底牌全數打出去,但讓其他國家確定了軍事演練的精實程度,就某種程度上是可以恫嚇住虎視眈眈的敵對國。


當然也不能排除,各國有可能在見證銀烈之風的實力之後,反而覺得不值一提,因而決定大膽進攻,這也是有可能的選項。


但這種可能假如真的成真,那不論此次是否展現銀烈之風的實力,戰爭的來臨都是無法避免的。


也就是……要就將對手嚇唬的不敢進犯,要不就是等著對方摸透自己實力後再被鯨吞蠶食掉,這兩個選項是嗎?


耀岢低聲呢喃著。他的腦海裡閃過曾經和平安穩的部族光景,那是族人們對於鬥爭與戰鬥厭惡所建立起來的和平歲月,雖然有著獅鷲的庇護,但當時的他們對於憑此耀武揚威之類的念頭,可以說是想都不曾想過。


「我以為和平是建立在眾人追尋安定的心態之上……。」


「讓對方知道武力差距,改而追尋安定,這也是某種定義上的和平。」


「我明白了,那我會與塔特商討過後,將要遠行的獅鷲準備好的。」


「關於這一點……就是我此次找你過來商討的原因,我想請你也隨著特使隊伍一同遠行。」


耀岢聽到這句話,下顎微張,呀然淹沒了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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