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璩去瘣的住所在鉛山縣城往東,大約二十多公里的路程,叫做"瓢泉"的地方。


這地方山明水秀,還有口天然生成,形狀如葫蘆勺子、不斷湧出清澈泉水的石窟潭,因得此名。

 

該處除了風光明媚,鄉下地方的怡然自得跟優閒純樸也是令人心神響往,本來應該是這樣子的。


然而現在,宗繼武一行駕馭的馬車,正被一群殺氣騰騰、已經拔劍的蒙面劍客團團包圍。


馬車上,有還在呼呼大睡的慧淵,站在馬車上已經拔刀的宗繼武、蒼展山,還有拿著長棍的黎崇,與這群蒙面劍客對峙;車上還有個穿著薄青色短褐,樣貌和氣質都不像是習武之人,腹部有包紮的昏迷少女劍士。


昏迷中的少女劍士,是一行人出發沒多久,就看到她倒在路邊,面色慘白、嘴唇發紫、腹部流了不少血,很明顯的就是肚子那邊被塗毒的武器傷到,出血又中毒倒地,放著不管大概難逃一死。


處理這樣的傷勢,最好是清除阻礙-就是把患部上的衣物給撕掉或切開,這樣才好進行傷口清創。


可是,這群人全是男的,一群大男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撕開一個妙齡少女的衣服……主觀上跟客觀上都很糟糕!而且依照漢陽地域的禮法跟風俗,真的做了就注定社會性死亡,同時物理上的實質性死亡也有可能會伴隨發生。


做了社會性死亡,不做的話少女跟良心會死亡,除了還在呼呼大睡的慧淵大師,黎崇、蒼展山,這兩個大男人扭扭捏捏起來,然後同時看著一直都面無表情的宗繼武。


「……繼武兄弟,可否問件私事?」


「請問。」


「繼武兄弟成親了嗎?」


「沒。」


「那…這位姑娘可否麻煩繼武兄弟?」


知道黎崇的算盤,宗繼武心裡不太高興,可是臉上一點表情變化都沒有。


「這件事,蒼兄臺也能代勞吧?」然後把問題丟到蒼展山身上。


「那個……實不相瞞,蒼某……已經有妻室跟子女了……只是這幾年都沒有回家,也沒寄錢回去……雖然老家尚有資產……但是好幾年不聞不問……實在是愧為人夫也愧為人父………」


說到傷心處,蒼展山的耳朵跟尾巴都垂了下來………


漢陽地域的禮法是-男女授受不親,意指異性之間要保持一定的距離,但這只是片面之詞;比較完整的是-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權也。


(白話:你家兄嫁都溺水了,還不趕快出手相救!真是沒血沒淚的豺狼畜生!男生女生要保持適當的距離是禮法,但是伸手救援溺水的兄嫁,是權衡之下的必須舉動!)


禮教法規是一回事,但在情況緊急的權衡之下,替狀態危及的陌生少女劍士處理傷口救命,可是救人如救火、絲毫猶豫不得的!不過世上迂腐又不明事理的人多得是,事後會不會被當事人或旁人秋後算帳,又是另一回事了。


其實由黎崇跟蒼展山來處理少女劍士的傷口,也沒有多大的問題;漢陽地域是一夫一妻多妾的婚姻制度,只要丈夫想納妾、想那多少的妾都沒問題,不必經過妻子的同意。


而且妾基本上是沒有人權的,只是用來傳宗接代的生產工具,或是交際應酬的可贈出的禮物,被家中的夫或妻"家法管教致死"也時有所聞。


但是這兩個大男人都對妻子有所虧欠,居然在外還弄個年輕貌美的妾回來,實在太渣了!更何況,蒼展山跟黎崇都快三十歲了,讓一個十幾歲的少女淪落成妾,於心於禮於義都說不過去。


所以,他們把燙手山芋扔給應該還未成親的宗繼武,之後如果少女劍士要討名節的話,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只要娶了她、成為妻就沒問題了。


黎崇跟蒼展山那點心思,宗繼武也很明白,不再多說些什麼,拿出兩張"傷癒"跟"除毒"兩張符紙,替少女劍士解毒並治療傷口,這個很尷尬的難題才得以解決,兩個大男人也鬆口氣。


『啊!原來還有這種辦法啊!』


治好少女的傷口跟清除毒素,一行人決定把她帶到下一個亭舍後,再請人把她帶到安濟坊(國家設立的義診醫院),接著繼續往瓢泉前進。


可是還沒到下一個亭舍,就被一大群殺氣騰騰的蒙面劍客包圍了。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官道上攔路打劫!當大衛沒有王法了嗎?」


蒼展山怒斥蒙面劍客們,蒙面劍客們不為所動,繼續保持沉默;他們的視線,幾乎都集中在那個少女劍士身上。


很明顯的,蒙面劍客是衝著少女劍士而來;也有少部分的,是帶著強烈的恨意,直視著宗繼武。


以宗繼武、蒼展山,還有黎崇的身手,收拾掉這些蒙面劍客不成問題,然而現在是在官道上,在這裡動手殺人絕對會引起官府的注意,再加上黎崇現在的身分很敏感,驚動到官府的話肯定會有一連串的麻煩事接踵而來。


姑且不說黎崇,蒼展山跟宗繼武,在衛國的江湖上算得上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忌憚青狼與梟首鷂的身手,蒙面劍客的人數縱然有優勢,也不敢輕舉妄動。


對方不敢輕舉妄動,這邊也是如此;除了黎崇現在的身分,不想惹出麻煩跟官府有所牽連外,就是這些蒙面劍客的實力都不差,不是到沒有辦法對付的地步,只是馬車上有昏迷中上還未醒來的不知名少女劍士,跟還在呼呼大睡的慧淵。


暫且不論慧淵,馬車上躺著的少女劍士,是毫無抵抗能力的累贅,讓人數眾多的蒙面劍客突破只有三人的防守圈、殺掉馬車上的少女劍士,就算是防守方失敗。


防守方要獲勝,無非是把蒙面劍客殺掉,或是讓他們知難而退,要他們知難而退其實很簡單,繼續對峙下去,到官府的人馬趕到現場為止。


漢陽地域的其他國家不敢保證,但是在很重視官道來往安全的衛國,出了在官道上被打劫的事情,鄰近衙役或官差不採取行動的話,是會被問罪的、且罪責不輕。


以上所述,是要在現行犯的狀態下,官府剛好路過、或是有人向官府通報,才能成立;不然一般來說,攔路殺人越貨後立刻逃之夭夭,事後是很難將人犯全數抓到的。


關於這點,馬車上的人知道、蒙面劍客們也明白,但兩邊都不敢輕舉妄動,一邊期盼著有人目擊然後趕緊去通報,另一邊則是心急如焚的希望對方趕快露出破綻,持續僵持下去。


但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忍受這無言的壓力。


蒙面劍客中,有幾個眸子透露青澀感的成員,無法繼續忍耐這僵持不下的氣氛,擅自衝向馬車!目標是那個黑衣俠客!


年長比較有經驗的蒙面劍客來不及勸阻,衝到馬車前的年輕蒙面劍客們,立刻就被黑衣俠客-宗繼武一個不留的全部砍殺!


開弓沒有回頭箭,其他蒙面劍客見狀也只能硬著頭皮衝上去,想運用人數上的優勢,突破只有三人的防衛線!


下個瞬間,在最外圍的一個蒙面劍客,突然從背後被刺了一刀,刀刃從背後穿出胸膛,成為刀下亡魂。


後方被人鑽了空突襲,蒙面劍客們的注意力立刻轉移到被偷襲得逞、已經斷氣身亡的同伴身上,行凶之人,竟是應該在馬車上的宗繼武!?


一部份的蒙面劍客,很快把注意力轉回到馬車那邊,那裡確實少了兩個人,一個是宗繼武,另一個是已經跳下馬車、已經殺到面前的蒼展山,並且俐落的殺掉在最前面的兩個蒙面劍客。


對峙的局面因衝動的蒙面劍客們而破局,之後又有一個蒙面劍客被偷襲而死,以及蒼展山的突擊,整個場面變成亂戰的局勢,被突襲而產生混亂的蒙面劍客們,很快就穩住陣腳,牽制住蒼展山跟宗繼武,剩餘的則是趁著空檔,直接奔向在馬車上的攻擊目標。


不過仍在馬車上的黎崇,揮動手中的長棍、三兩下就把來犯的蒙面劍客擊退,讓他們無法越雷池一步。


同時,牽制宗繼武與蒼展山的蒙面劍客,也紛紛敗下陣來、一個一個倒下,讓還站著的蒙面劍客們開始萌生退意。


看起來是帶頭的蒙面劍客,見情況不利,"嘖!"了一聲後,向還站著的同夥使了個眼色後,隨即像被風吹散的蒲公英種子般四處逃散,迅速逃入官道旁的樹林裡。


宗繼武一行沒有乘勝追擊,任由蒙面劍客逃亡,就這樣貿然追上去是很危險的,另外讓對方知難而退、並保住馬車上的人就已經是贏得勝利,再追求過多的戰果會有的報應。


「……方才那些蒙面人,從身手跟劍路來看……是雲水門一派的人………」


「聽聞雲水門已經墮落成邪魔歪道,看來此事並非流言蜚語………」


名門大派淪落成在官道上攔截路過馬車的殺人集團,黎崇跟蒼展山感到悵然,但是有件事更令他們在意。


「那些雲水門之人,似乎對宗兄弟特別抱有殺意,敢問宗兄弟曾經跟雲水門有發生過什麼過節嗎?」


蒼展山問得直接、宗繼武也毫不避諱地回答:「一年前恰好遇上雲水門行兇殺人的現場,那時只能動手自衛,之後就被捲進天地門跟雲水門之間紛爭。」


天地門跟雲水門的廬山決鬥,經過一年的時間在江湖上已經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所以兩個在前任禁軍軍官馬上就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


「所以,繼武兄弟這段時間被雲水門襲擊很多次了?」


「不,一年多來這是頭一次。」


「那這次的襲擊是………」


「應該跟菩薩眼之女有關。」


「難道說……這個姑娘是菩薩眼之女!?」


「在那之前……為什麼雲水門要對菩薩眼之女下手?真的徹底墮入邪道了嗎?」


「總之,先去向官差通報在官道上遇襲的事,再去拜會伯安先生。」


之後,三人把已死的蒙面劍客,一具一具地搬上馬車,繼續往下一個亭舍。


到了亭舍後,一行人立刻找當地的保長,報告在官道上遇襲的事;宗繼武、蒼展山、黎崇三人,在衛國的江湖上都算得上是號人物,尤其是黎崇的冤屈,讓大部份的衛國百姓都是給予同情的。


因此,在地保長對這件事以"對強盜殺人越貨的正當防衛"來了結此事。


面對攔路殺人跟打家劫舍的盜匪,將其殺掉屬於正當防衛,在衛國……應該說是在阿納里托亞大地的所有地域,都是合法的。


而且殺掉或活捉通緝在案的盜賊,是有賞金的。


這群蒙面劍客並沒有累積惡名,所以沒有懸賞金,整件事情以"路邊強盜跑到官道上隨機打劫,被路過的遊俠反殺"的方式一筆帶過,沒有提及黎崇的存在。


之後把蒙面劍客們的遺體交給保長安葬處置,這件"強盜攔路打劫"事件就此告一段落。


不過馬車上還清醒的人,心情都很沉重;殺害菩薩眼之女,無法等閒視之,弄不好的話,或許會降下巨大的天災,懲罰殺害菩薩之女的塵世也說不定。


而且,這個半途撿到的少女劍士,就是菩薩眼之女嗎?得等到她醒來後再去問。


昨晚喝得高興鬧得歡騰的慧淵,繼續美滋滋的呼呼大睡,彷彿塵世間的傭擾俗事都不與他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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