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莎姆......妳怎麼了?』


『我出來看下妳而已。』


莎姆說著,她飄到了牆邊,面朝著羅琳格,不發一語,像是在等著羅琳格開口一樣。


『妳好像......精神好了很多?』


『畢竟終於睡了場好覺......那妳呢?』


『我?』


『嗯,現在不是很晚了嗎?為什麼不睡?』


『我在想點事情。』


「......難怪。」


莎姆說著,特地開口的聲音相當細微,僅隔些距離的羅琳格沒有聽見。


『是什麼事?』


『奧蘿拉把陷害我家人的兇手都綁到了這,她把處理那些人的決定權交給了我。』


『那妳是在煩惱什麼?』


莎姆的眼神像在抱怨一樣,埋怨得看著羅琳格。


『我不知道該如何做決定。』


『妳想怎麼做就怎麼吧。』


『但是我在猶豫是要放過他們還是向他們報仇。』


『全部殺死不就好了。』


羅琳格看向假裝倚在牆邊的莎姆,對方的雙眼筆直地看著羅琳格,沒有虛偽,沒有揶揄,堅定的像是能用視線把羅琳格給望穿。


『......為什麼?』


『那些人的未來已經被決定了,就算妳放過了那些人,他們也仍然得被關在這,奧蘿拉是不可能放走他們的,而他們這被關押的生活會直到死亡。』


『所以......妳覺得殺了他們會比較好?』


『長痛不如短痛。』


聽著莎姆的聲音,羅琳格低下了頭,坐在床邊的她不發一語,呆愣地望著自己的雙手。


『總之,我的意見就是這樣,不喜歡的話就算了。』


莎姆說完後,從牆邊飄離,靠向了羅琳格,準備回到她的體內。


『妳覺得我該怎麼做......要怎麼做才能夠不再猶豫,做出決定。』


『這我怎麼會知道,問妳自己吧。』


莎姆說完後,閉上了雙眼,飄進了羅琳格體內,一股熟悉的氣味將她包圍。


「我怎麼可能會知道......」


莎姆低聲說著,走到了張床前,床單和枕頭被弄得凌亂,那是莎姆輾轉難眠時留下的痕跡。


「這下......應該能睡得著了吧。」


莎姆緩緩地躺上了床,自從在羅琳格不依靠她擊敗狼人後,在這空間中飄散的氣味;象徵著痛苦的甜蜜和代表崇高意念的辛辣,無比熟悉那股氣味的莎姆,反過來被那樣的一切給折磨;那嘲諷著莎姆,象徵著她失敗的氣味讓她難以入眠。


但今天不同,這空間中的氣味全部源自於羅琳格的情緒,而對於深深陷入猶豫的羅琳格,空間內產生的是股甜到發膩的味道。


只要那股氣味和原先熟悉的一切有所不同,這是她在這幾個月來懷抱的期許,就連方才也因為流淌在空間內的氣味變得不同,莎姆也少有的睡的沉穩。


「應該.....能睡得著吧?」


莎姆低聲說著,在她好不容易精神起後,她到了外面看了眼羅琳格的狀態,而出現在她眼前的,也正如莎姆所想,是個全身浸泡在痛苦中的傻子,脆弱不堪、猶豫不決,就像自己一樣。


「該死的。」


莎姆輕聲說著,她緊緊的抱起枕頭,乞求著今天能夠安然入眠。



6月5日,在與莎姆對話後又過了兩天,這段白耗掉的時間並沒有幫助羅琳格得出答案,大部分的時間,她只是漫無目的地徘徊在營區內。


『羅琳格大人......』


『白點?怎麼了嗎?』


忽然,羅琳格的腦內迴盪起白點的聲音,在她詢問後,對方遲疑了一陣。


『其實,之前您在和那個惡魔對話的時候我也有聽到,我覺得,可以不用以那些人會被關在監獄一輩子的想法去思考。』


『.......那你是怎麼想的?』


『那些人不可能一輩子被關著,就算您放過他們也不代表他們會活在更長久的痛苦之中,畢竟未來的事情說不準,或許在之後的哪天,他們沒有了需要堅持的理由,說不定拉索特國也已經毀滅了,而那位狄卡羅國的女帝大概就能直接放了他們。』


『那你是建議我......放過他們嗎?』


『不。我是覺得您只要遵照自己的想法就好了。』


『......我明白了。』


『嗯。』


在簡單的允諾之後,羅琳格的腦內再也沒飄起任何聲音。


遵照自己的想法,詢問自己的意見,那樣的事情羅琳格在這幾天中已經試過無數次了。


無論如何去探究自己的內心,又多麼渴求的在那其中尋找突破口,一切都只是徒勞無功,存在於體內的,只有淹沒自己的悲傷和對父母的思念。


無論是放過還是報復,這兩者中沒有一個是羅琳格真正想做的,也沒有一個是能真正解決她內心憂愁的。


「羅琳格!」


在太陽將要西落時,羅琳格走往回了自己的住處,而住處的門口則站著一個人。


「奧蘿拉?......妳這幾天去了哪裡?」


在三天前,羅琳格會面完斯蘭特派的重要人物後,她就再也沒見過奧蘿拉。


「我去做了點事情──羅琳格......妳還好嗎?」


不安的神態,懼怕的眼神,那樣的種種充分的展露在奧蘿拉的臉上,就連羅琳格自己都感覺要被傳染而變得害怕。


「──我還好。」


「是嗎......那妳做出決定了嗎?......妳想怎麼去做?」


看著奧蘿拉臉上那毫無變化的表情,羅琳格能理解到自己的話語完全沒有說服對方。


「我......」


「等等!如果妳還沒決定的話也沒關係,不用說出口也可以!」


紫色雙眼中的掙扎,距離咫尺的羅琳格看得一清二楚。


「我只是......很擔心傷害到妳了」


「不用擔心,奧蘿拉,我已經做好決定了。」


如果問起羅琳格是否能做出選擇,那答案絕對是否定的,她也從未成功說服自己往任何一條路上前行,她所做的或許能說是種妥協。


「啊?真的嗎?那妳......要怎麼做?」


「我──」


但她所說的,絕不是違心之言,是在她的內心中最為明確的想法。



6月9日。奧蘿拉坐在原先借給羅琳格使用的屋子,在屋子的窗邊,她望著營區的一處入口,如果朝著那個入口前進,則會進到狄卡羅國內,而她現在,正等待著今日將從那緩緩而入的馬車。


在聽到羅琳格的想法後,奧蘿拉開始著手幫羅琳格準備,其結果,便是羅琳格在這幾日間前往了狄卡羅國內,而今天,則是她回來到營區的日子。


實際上,奧蘿拉並不清楚羅琳格是否真的做出了決定,她也不確定那時傾訴給自己的想法是不是一種放棄或權宜之計,因此,就算在那時羅琳格也沒有給予自己答案,奧蘿拉也為了羅琳格準備了一個新的刺激或突破點。


但是她仍然在猶豫,在羅琳格徘徊在軍營的那幾日,她已經不知道多少次從偽裝的護衛那聽到羅琳格萎靡不振的消息,而到了直接與羅琳格見面,詢問她意見的那一刻,奧蘿拉的腦海一片空白,不管是原先所想的計策還是能夠稍微刺激羅琳格的說詞也全都因為對方的神情而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則是自己臉上那沒有任何遮掩的慌張與害怕。


但那樣是不行的,在望著羅琳格掙扎的眼神後,奧蘿拉又再一次地清楚的了解到這件事,自己必須讓羅琳格振作,必須要割捨掉自己的軟弱,就算是傷害對方,被對方埋恨也一樣。但是,奧蘿拉沒有那樣做的意志力和決心,所以她把計畫交給了副官讓他去執行,而自己則是待在營區內等著羅琳格回來。


「......到了。」


望著窗外那緩緩進入營區的馬車,奧蘿拉的心臟像要終止,手指的顫抖無法停下,對於那將從馬車上下來的人,眼神中只有宣洩不完的情緒。


「會怎麼樣呢......」


奧蘿拉輕聲說著,走出了房子,一步一步,忐忑得走往馬車的方向。


羅琳格最後向奧蘿拉說出的決定,與要放過那些人還是殺了那些人無關。


「我只想要悼念我的父母。」


當然,那樣的說法實際上是偏向其中一方的,畢竟那樣的決定也代表著不在那些人身上報復。又或者,羅琳格根本沒有去傷害別人的堅定意志;也許羅琳格只是害怕殺害他人也說不定,但那樣是不行的。


「那......那些人妳要怎麼處裡?」


所以在那時,奧蘿拉即使再怎麼畏懼也仍然開口詢問,不能對羅琳格有任何一絲的留情,羅琳格也不能有任何一絲的猶豫,她必須如同剛直且堅韌的劍一樣,不能有一絲一毫的瑕疵,只有那樣,她才能真正的走往她所期望的道路。


奧蘿拉看著馬車的門被打開,從中走出的,是把僕人留在車廂的羅琳格,羅琳格的面容有些憔悴,茶色的雙眼濕潤,但她的步伐和神態,沒有任何的猶豫和虛假,淚眼婆逤的神態底下,有著無比堅韌的意志。


「羅琳格......我可以再問妳一次嗎?」


「妳要問什麼?」


奧蘿拉望著站在眼前的羅琳格,她所使出的殺手鐧,是一種鏡子,就算羅琳格隱瞞自己的真實想法,那羅琳格在經歷奧蘿拉所使出的招術後,她所感受到的毫無疑問會是自己最真實的情緒,在那之後,她就絕對無法欺瞞自己。


「那些人......羅琳格妳打算怎麼處理?」


當然,不管現在羅琳格說了什麼答案,奧蘿拉都一定會遵照,為了幫助羅琳格,她什麼都做得出來。


「無所謂,他們的生與死都和我無關。」


她的聲音真的沒有一絲的晦暗,如同直射的光芒一般閃耀,如果告訴奧蘿拉,此刻站在她眼前的是某種堅定不移的信仰本身,那她也會沒有任何疑惑地承認。


「那我相信妳。」


奧蘿拉向前踏步,抱住了羅琳格。


「──我相信妳。」


奧蘿拉不曉得羅琳格的想法,但她所說出的話,絕不是只是單純傾訴自己的想法那麼簡單。


「謝謝──」


羅琳格輕聲說著,那句話的重量正是羅琳格所需,那句被他人允予信賴的話語,是一種說服。即便自己無法認同,對方的聲音也在肯定自己的作為、承認自己的正直、揚言著自己的決定是明智之舉。


「──奧蘿拉,今天是6月9號對吧?」


「嗯。」


奧蘿拉低聲回答,她從羅琳格懷中退開,直視向對方的雙眼。


「那得要開始準備了。」


那率真的眼神像是再也不會回頭似的。


「行動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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