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奴隶姬,被毫不留情地揭穿


本次精校了【122】【124】。

精校重点:【122】统一和【56】的关系。【124】整顿角色行为逻辑。



「崩落」第三十日,星期一。


精心修剪过的灌木丛之间,石砖小道上,莉拉叉开两腿站着,露着小虎牙,「呵、呵、呵、呵」地不停喘气,汗水从脸颊滴落到地上,红色的两眼满是毒恨。

右手依然抓着清洁泳池时才用的长柄硬刷,左手则是隔着女仆服,从下侧捂着和蓬松双马尾幼女的外形一点都不相称的胸部。

这些天几乎天天都在下雨。相较于来访西弗斯雪银城之前就全部聪明地换上长袖制服的杰德翡翠城雅韵中学学生,中央中学的先生小姐似乎到今天才刚刚想起气温降低的事情,纷纷换上紫色的长袖制服外套。

女仆的话就没那么自由了,更换长袖制服的定例日远远未到。一大早莉拉几乎是冻醒的,换衣服的时候,她一面打着寒战,一面对着帕尔的空床小声抱怨个不停,同时也不由得忧心因为处罚延长,又在石地板上过了一夜的金发妹妹的身体状况。

如今的她一点也不冷了,不止不冷,几乎是汗流浃背,甚至产生了「幸好今天没有穿长袖女仆裙」的想法。

虽说比起热,疼痛的感觉更明显。

穿着高跟鞋奔跑可真是苦不堪言,如果内衣一侧的系带居然因为跑步断开了的话,那么某些在奔跑时几乎要将自己的胸口撕裂的物理学原理就更为痛苦了。

她在心里扯了母亲的脸,把这多余累赘的部分遗传给自己的母亲那张圆乎乎的脸。

先代王时期,各个发达城市开始推行免费的小学教育,从一般市民的角度来看可谓是巨大的喜讯。在普遍采用「学徒制」的时代,学徒与师傅之间存在半强迫性的依附关系,脱离了「作坊」与行会,学徒寸步难行,知识的代偿就是如此昂贵。

现如今,人与人的关系逐渐从那种落后的形式中解放出来,无论贵族从基础教育的普及中得到了多少好处,诸如识字又懂规矩的工人,亦或者千中取一的秀逸官僚,平民得到的自由以及实惠要更加多得多。

类似西弗斯这等规模的城市,即便是穷人家,往往也会有不少父母选择咬牙让孩子念完初级中学为止。他们的见识和小乡镇的夫妇不同,对于知识与履历不足所造成的相对际遇差异,他们已经在整整半生中都亲身体验过了。

并不会因为在盛夏的酷热之下进行一天的重体力劳动,收入就会变多,恰因为那是「人人能做但不屑于做的工作」,收入反而更低。

即便并非出自对孩子纯粹的爱,单纯是希望晚年有所依托,也宁可孩子学会写字甚至是使用打字机,在清爽阴凉的地方寻一份工。

因此,受王都风气的影响,西弗斯普遍的治学气氛也不甘落后。

——换而言之,即便不讨论头脑中有各式各样问题的贵族,某些莉拉认为绝对不配,绝对没有资格上学的家伙,现在也挎着书包走进学堂了。

今天小辉夜的状态出奇地差。

尽管偷偷背着自己清洁了身体并且换了裙子,一如既往地想瞒着自己先前经受的事情,但是都变成了那种样子,怎么可能瞒得住。

长发颤抖个不停,满脸的泫然若泣,温顺的眼睛浸透了悲哀,一如既往的微笑变得那么绝望、那么死心塌地的模样,莉拉真是头次见到。

和往常那样逼问她,然后结合某个新女仆的间接目击证词,莉拉知道了,某些小崽子,今天一大早,就在通学时欺负自己的妹妹。

检查从妹妹背上撕下来的纸片的时候,莉拉敏锐地注意到,新女仆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个小动作,妹妹都会轻轻地哆嗦。

莉拉可以断定,妹妹在害怕着新女仆。

——害怕她说她看到了,某些绝对不想被同一个工作场所的伙伴看到的情形。

既然、既然妹妹在逼问中终于承认,她、她都被人掀、掀了裙子……。

是啊。

即便是奴隶,即便被如何对待都没有办法反抗,以至于好几次都被贵族撕掉衣裙,妹妹也是有的啊,不如说怎么可能没有,「羞耻心」。

于是,当准贵族班级的侍立工作开始之后,辉夜依旧在垂着脸害羞,莉拉则是不甘。

对于小辉夜所受,自己却无能为力的加害不甘。也连带着对小帕尔还有希娜的处境不甘。总觉得自己什么都守护不住,变得越来越讨厌自己了,所以不甘。

未曾想到,其他下人送来了通知。那群小崽子离开之后,其中的某个居然还敢折返回来,甚至从仅限那个年纪的小孩子能钻的栅栏缝里钻进了中央中学!

似乎是丢了东西,削炭笔用的小刀,当事人觉得自己散落在了校门附近,或者被学校里的谁捡去了,所以时不时和学生在打听。

这里可不是什么小孩子都能随便进来游戏的场所,门口既然配置着「剑」,意味着这里被当作相当的重要地点。于是女仆长一时中止了在准贵族教室听候差遣的使命,参加了抓捕。

好!不管是为了维护中央中学的尊严,还是为了洗刷妹妹的耻辱与自己的不甘,势必要逮到好好教训一番!

在即将成功抓捕之时,虽然佩着代表「庭中」的大腕扣,戴着代表领队的白手套,但个子最矮,看上去最好欺负的蓬松双马尾幼女,被逃亡者选中,从后面啪地往上掀起裙子,蕾丝内裤与白裤袜在一群执事、女仆还有其他仆役面前全部暴露出来。

随后逃亡者利用中央中学下人这一瞬的集体静默,在积水洼之间奔跑,再次闯出包围。

……他。

杀了他。

必须杀了他——!!!

中学时代永远在体育课上聪明地保存体力的莉拉,以平生从未体会过的速度曳着双马尾,发出「哇——哇——」的声音,抓着长刷狂奔追逐。

但是还是追不上。

「桑莫斯大人——!呼呜、呼呜、桑、桑莫斯大人——!哈啊……哈啊……桑莫斯大人……哈啊……」

倒是反过来被希娜追上了。莉拉皱着眉头看着绿色长发的小家伙,脸颊和脖颈上同样都是汗水的她正隔着女仆裙撑着两膝,眯着眼睛不停喘气。

这家伙提着裙子追过来的姿态,并不是「奔跑」而是奴隶特有的「快步走」吧?全速奔跑的自己,被一个腿比自己更短的小家伙用「快步走」追上了?

莉拉再次在心中扯了母亲的脸,把小短腿还有极其贫弱的运动神经遗传给自己的母亲那张软绵绵的脸。

「辉夜呢?」差点搞错了手帕和抹布的莉拉,一边为希娜擦额头一边问。

「辉夜……辉夜小姐……希娜……希娜让她……慢慢……慢慢过来……」

女仆长在心中咒骂博物科的官僚教师。

一早就听小帕尔说过,这个阴阳怪气的男人在小辉夜出勤的第一天就想方设法地故意刁难她,让没办法快速移动的妹妹不停地在阶梯教室里转来转去。

没有贵族的身子,得了贵族的毛病。

刚才在自己处理正经事的时候——虽然只是儿童入侵,入侵毕竟是入侵,不如说儿童进行的暗杀并不少——那个男人居然把小辉夜从教室中撵出来,不准她留在教室里。

还派她给自己带话,让自己快点回去,否则准贵族教室中就「无人可用」。

这毫无疑问是新一轮的刁难。如此一来「庭中」就没有侍从了,这是近似逼迫莉拉返回的手段。

于是在抓捕活动开始之际,女仆长只得把没法奔跑、完全派不上用场的辉夜先留置在大树下,自己先行一步处理手头的工作。

结果却变成了那种丢人的展开。越想越生气。

哦,能看见了。隔着希娜被风吹乱的发丝,朝着希娜背后的石砖路眺望,能看到垂头丧气,摇晃着整个中央中学的女性仆从里唯一一条小开衩短裙的妹妹,正沿着小道的一侧,缓缓地靠拢过来。

还沉浸在早上的心情中吗?亦或者,是因为一点也帮不上姐姐的忙而介怀?

可怜的小东西,那条非效率的脚链真是让人讨厌。为了解开它,自己必会就此继续申诉下去,直至子爵与萨利同意为止。

「呜,呜,桑,桑莫斯大人,疼……」

「啊,抱歉。」

才发现手上用劲太大了,希娜泪汪汪地抱着被搓痛的额头仰脸看着自己,莉拉摸摸她的头。

随之莉拉复又隔着希娜的脑袋,看向石砖小道另一侧。两个下人也正在靠拢过来,和辉夜保持着若干距离。

女仆长的目光包藏着警惕。

无他,因为下人之一也正耿耿于怀地紧盯妹妹,目光同样包藏着警惕。


「强制工作契约」。

以免息债务的形式,预先发放以「年」为单位的大笔薪金,随后要求对方以契约指定的形式完成长期工作的劳务文书。

乍看之下是全无好处的事情,但事实上,贵族与富有的「作坊」主聘选下人的时候,几乎无一例外会使用强制工作契约。如果经济条件许可,官僚也是如此。

可能有的雇佣者——比如中央中学的女管家萨利小姐——会在乎一些细枝末节的好处,像是在签订契约时故意支给低于纸面约定的金额,亦或者工作表现上佳也拒绝调整薪金,但这些只是蝇头小利。

签署强制工作契约的下人无法随意弃工作于不顾,放弃自身的使命。对于不差那点零钱的上等人而言,若真的要从零开始栽培「亲信」与「侧近」,「不能离职」是个绝大的前提。

反过来说,正如其抬头的「强制」所包含的意思,一旦签订了契约,下人就落入了一种即便再凄惨也无法逃离的境地。无论主人的车辇多么华美,这份工作没有尊严,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即便如此,自有人需要这样的工作。不如说由于待遇丰厚,还能一次性得到大额钱款,无论是债台高筑,还是急需现金,亦或者单纯由于没有家人照应而需要一个安稳的谋生机遇,应聘者趋之若鹜。

这便是强制工作契约,以及签订契约的双方的实际情况。

像是中央中学这样,由于近期的工作愈发繁重,而侍从的人手却越来越捉襟见肘的状况之下,使用「短雇」的形式一次性雇佣十六名下人的情况,其实是颇为少见的。

不,「捉襟见肘」并不是指承受了莫名灾厄的希娜,亦或者暂时离开岗位的帕尔。总侍从长莉拉最大的损失,毫无疑问是那个男人。

即将「毕业」,远赴他乡的「庭中」组执事长,皮格马利翁。

为了顺利进行交接,莉拉已暂时提拔了数名「作坊」组的下人,要求他们更换制服辅助「庭中」组的工作,而诸如伊格里丝等辈所留下的空缺自然需要新鲜血液来补充。

「实习」。

萨利与莉拉需要考察这新抵的十六人,有谁有资格与中央中学签署强制工作契约,一次领取以「年」为单位的报酬。

殊不知,其中的某一些也在考察中央中学,值不值得当自己的主人。

「没有被欺负,没有被欺负啦,别这样,别这样……」

「真的?」

「真的啦,放开啦,别这样,别这样……」

被格洛特从后侧搭着腰的帕西维娅,频频地打量着后方,始终小小声地说话,仿佛有点害怕自己的话被人听到。

虽然有身高的差异,身着女仆服的这两人都是梳褚色麻花辫的雀斑少女,宛若同一个模子所生,谁都能看得出这是一对姐妹。

抱着姐姐的腰的格洛特觉得相当不快。姐姐越是这样说,她越是确定,姐姐在被人欺负。

一开始,她还以为「作坊」组那些下人少女的冷嘲热讽,是因为自己得到入职的机会,让姐姐有了「走后门」的嫌疑。但是两夜过去,好像不完全是这么一回事。

她们似乎非常习惯对姐姐吆三喝四,那般天经地义,而姐姐迎合她们的笑脸,也是那般天经地义。

爸爸至今没有还完酒馆的翻修费,家里需要钱,现在格洛特的小妹妹也渐渐可以在厨房帮忙了,格洛特能够出来工作,本来是非常高兴的事情。

但是,中央中学这个雇主,给格洛特的「第一印象」实在太差了。

要说有什么让这「第一印象」变得更糟糕的话。

(噫!噫!噫!)

她狠狠地在姐姐的腰后瞪视石砖路那一边瑟瑟发抖的黑头发的女孩子,佩戴项圈与镣铐的少女奴隶。

「第一印象」几乎糟糕到极点的家伙。

居然在自家的酒馆做那种事。居然在老奶奶、爸爸、妈妈、姐姐、妹妹、弟弟还有自己,留下过那么多重要回忆的酒馆,做那种事!

当然,当然,早上被欺负以后的样子,看上去是有点可怜。因为她是奴隶吧。

格洛特见过坏的「剑」踢翻没有「作坊」的小贩的摊子,也见过坏的马车夫用鞭子打路边的乞丐,所以格洛特知道,世界上就是有一些坏人,喜欢欺负像她这种没法反抗的人。

但是,她为什么会变成奴隶呢?见过她做那种事情的格洛特,没有办法不去怀疑,她有做过「更坏的坏事」的可能。她是不是咎由自取,对于格洛特而言,是一件相当值得怀疑的事情。

……即便如此,格洛特还是把不满,连同三天的不开心全部藏在心里。

那一天,也就是头次见面的时候,被自己训了以后,她表现得很羞耻。再次见面时,她看到自己时,也很羞耻。

也就是说,起码还知道那种事情不该做。比起之前那个偷了柜台里的钱还理直气壮的小扒手要好很多,没有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也隔了很多日子没见了,不知道之后她有没有听自己的话,不再做那种事情。

就算她真的做过坏事,「恶有恶报」也总有个限度。她已经被人欺负了,还被迫穿这种衣服和裙子——在格洛特看来,那是更甚于欺负,羞耻到想死的事情——没必要再让别人知道当时的情况了,否则别人会更加看不起她,更加要欺负她的。

……不过有一个人例外。

「辉夜小姐,辉夜小姐?」

格洛特死死环抱的那个人,正在和她搭话,同时止不住要回头看看有没有人在看自己。

虽然尽可能装成平静的样子,还时不时地对妹妹笑,帕西维娅怕得要命。

妹妹能来同一个场所一起工作当然很快乐,前提是自己没做过那种欺负人的事。

能够每周给家里带去薪水的帕西维娅受到父母的宠爱,在弟妹面前也充满了长姐的威严,而在其中,总用闪亮亮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格洛特特别崇拜自己。

要是被妹妹知道了,崇拜的对象居然曾经欺负过无法反抗的奴隶,做过童话故事里「坏后娘」才做的事情,帕西维娅的世界会就此毁灭。

在不会被「作坊」组的伙伴责备又去讨好「庭中」组的限度里,她一定要和辉夜处好关系,赌上性命也绝对不能把自己做过的事暴露给妹妹。

……可这位辉夜小姐,完全不给面子。明明已经一起配合过工作,还想着关系是不是又改善了一点,居然看到自己就颤成这样,躲得那么远!万一妹妹问起来原因,身为长姐的自己不就死掉了吗!

即便如此,帕西维娅又不敢过分靠近。再靠近辉夜小姐的话,万一逼急了她,让她又说出「辉夜对于帕西维娅小姐只是名为1304号的可用的东西」之类的话,一旦追究起来,身为长姐的自己还是会死掉。

所以只能保持距离,一点点试探,一点点搭话。

「……」

即便如此,辉夜还是拼命在头发中藏起脸,并且抬起紧握的两只小手挡住嘴巴。颤抖的两肩离自己越来越远,几乎要贴上路侧的灌木,让帕西维娅好着急。

(呜,呜,离开我远一点!带着那一个离开我远一点!)

越是这样,身体不由自主要凑近。

(呜嘤嘤!呜嘤嘤嘤嘤嘤!)

这么一来,环抱帕西维娅的格洛特就越来越担心了。

并不是说嫉妒对方和姐姐的关系什么的,理由比那更加浅显易懂。

那一个,可是会在夜晚的酒馆前面,穿成那种样子,和男人做那种事的女孩子!

就算她已经「改邪归正」,哪一个身心正常的少女,会乐意自己亲近的姐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那种人成为朋友!?

「姐姐,姐姐。」于是,格洛特没有改变紧盯着的方向,以接近耳语的声音对帕西维娅说。

(!)

(做,做什么?)

「小格洛特?」被妹妹扯住腰,无法继续往辉夜的方向靠去的帕西维娅有些惊讶。

「我,我有话和姐姐说,姐姐把耳朵凑过来。」

(做,做什么啦!????)

「啊,啊,辉夜小姐——」看到辉夜一时颤抖得愈发厉害,并且拼命往侧前逃窜,落后了的帕西维娅有些埋怨地看向腰间的妹妹满是雀斑的小脸。「什么呀?」

「我,我只对姐姐一个人说哦,姐姐千万,千万不能和别人说哦。」

妹妹看上去十分犹豫,但是最终鼓足了勇气,说出了口。

「……到底什么呀。」帕西维娅再次埋怨,终于停下脚步,弯下腰,好让妹妹和自己咬耳朵。

(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

(住手!不对,住口!)

(不对,不对,啊哈哈,也不一定是在说我的事情,啊哈哈哈,也不一定是——)


「哎~~~~~~~~~!???你说辉夜小姐在我们家门口卖春~~~~~~~~!???」

随之帕西维娅惊叫起来,在空荡荡的校园中激起回音。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这个笨蛋姐姐~~!这个笨蛋姐姐~~!格洛特用小拳头拼命地打自己的脑袋。

哗啦。因为这惊叫声,希娜几乎慌慌忙忙地转过身,和莉拉一起看向三人的方向。

「啊哇哇,啊哇哇哇——」

她往来路奔了回去。

因为辉夜已经扑倒在一侧未销的水洼中,紧抱成一小团,把脸埋在泥水里。


(咕嘟咕嘟。)

(看到水里这个人了吗?)

(这个人已经死掉了。)

(——已经够了!杀了我!快点杀了我!啊啊啊啊,快点杀了我吧!)


「辉夜小姐,不怕,不怕,希娜在……」

之前被人用毛巾擦脸的绿发幼女,此时已经蹲下,掏出了自己围裙中的小毛巾为伏在水洼中的辉夜擦拭绯红色的脸颊。

(呜呜……呜呜呜呜……)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呜嘤嘤……)

随之她搂着辉夜,认认真真地瞪圆了米黄色的眼睛,稍微撅起小嘴,这是希娜能够表达的最大程度的愤怒。

「唔!唔!真是的,帕西维娅小姐!您怎么可以说这样的假话呢!那一位是会惩罚说假话的孩子的!」

帕西维娅像是胸口被人猛地打了一拳。

在变成如今的样子以前,希娜就在女性侍从中以胆小和口吃闻名,连帕西维娅自己也曾经混在伙伴们里和大家一起模仿希娜结巴的样子来取笑。

「变小」以后,希娜的结巴比原来还要严重,她未能料到希娜能如此流利地说话。

而且,听自家的女仆长说,希娜的记忆也已经退回到十二岁的程度。十二岁的时候,希娜已经理解什么是「卖春」了吗?

……如果能明白的话,当然会生气,那是对女孩子而言最大的侮辱。

「不,不是我说的,是,是小格洛特说……」

仓皇间,帕西维娅语无伦次地辩解起来。

「!?」

格洛特焦急地看向帕西维娅,这个姐姐!这个姐姐哟!

明明告诉她不能说给别人听,还这样大叫,然后转眼就把自己卖掉!

「我不信,我也不信的,小格洛特一定是看错了,是这样的吧,小格洛特一定是看错了,毕竟像是辉夜小姐这样长头发的女孩子,还是挺多的吧,一定……挺……」

帕西维娅越说越没底气。

(我说呐~~~~!有这样帮人辩护的吗~~~~!?)

「不可能是辉夜小姐!格洛特小姐撒谎!希娜以性命担保,绝不可能是辉夜小姐!」

(啊。绿发小妹妹,不对,希娜姐姐,有这心意我很感激,但……但是……)

希娜不顾辉夜身上的泥污拼命地搂着她的头。「辉夜小姐最温柔、最好了,绝不可能像格洛特小姐说得那样,简直是痴……痴……痴……痴……」

「痴女?」帕西维娅小心地提词。

「痴女!」希娜顺势接口。

(咕哦哦哦哦哦!住口,快点给我住口,你这个绿毛的小丫头!)

「……没有……」手背已经在揩眼睛了。

「……小格洛特?」

「没有说谎……!呜呜呜呜……我没有……没有说谎!」格洛特伤心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叫嚷。

因为姐姐突然失声惊叫,看到少女奴隶应着这惊叫声栽倒在水里滚成一团,格洛特就知道自己做了过分的事,心中满是负罪感。

可即便如此,被人当着面嚷嚷说「撒谎」、「会被那一位惩罚」,感觉胸口像是要烧起来一样好难过。

好奇怪……明明自己没有做错事……明明自己从来没想过要做错事……

(求求您了,放过我,土豆刨子小姐,求求您——)

「就是她,在酒馆,好多人看到她,不穿衣服,呜呜,在客人身上,对客人学猫叫,绝对就是她,我看到,呜呜呜呜……」

格洛特哭得泣不成声,不停用双手的手背,连带手臂的背面一起揩眼睛。

(咕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话说不要忽略细节!不要忽略细节!什么叫不穿衣服!什么叫不穿衣服!)

「绝对不是的,绝对不是的,绝对不是的!」

希娜眯着眼睛垂着头,拼命叫喊。

「不是……痴女……辉夜没有做……辉夜……还没有做……」

依旧伏在水里的黑发少女,以游丝一般的无力声音,像乞求一样应和。

(啊,啊,还是杀了我吧!)

软弱的嗓音里,已满是泣意。

(怎么都好,怎么都好了吧!)

(就算最——最怕死,今天我接受了!拿了我的性命去,要我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呜呜……呜呜呜……)

啊,怎么办才好。帕西维娅看着眼前的三个孩子,自己也开始想哭。

都怪自己,怪自己!肯定是妹妹看错了,结果自己还在那边一惊一乍地大叫,把和希娜一样胆小的辉夜小姐彻底吓坏了。

听到自己这么讲话,她肯定以为「作坊」组的女仆又要说她的坏话,欺负她了,肯定是的。这下,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辉夜小姐这个「还没有」是什么意思?

帕西维娅刚想到这里,突然发现妹妹噎住不哭了。

随后,原本想哭的自己,也瞬间没有哭的余力了。

因为,那边有红黑色双马尾的恶鬼。

女仆长已经背着双手中的长刷,踱步过来了。


(呼,呼,呼。)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得——救——了——)

(SA——FE——SA——FE——)

(今天,仅仅就今天这一次,让我感谢一下你们好了,命运三女神。)

(哎呀呀,怎么说呢,不枉我苦心经营一个月,现如今,我在中央中学的面具,已经——)

(不对!我本来就是又可爱又清纯的少女,哪有什么「面具」!没有的!没有的!)

(总之,得救了,得救了呐!)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噫,噫噫!噫噫噫!

正如同老鼠见到了饥肠辘辘的猫,全身已被本能的恐惧所支配。

虽然还在淌眼泪,格洛特已经噤声,拼命地往帕西维娅的背后躲,然而帕西维娅又能往哪里躲呢?

「哎呀,帕西维娅,挺照顾妹妹啊。」莉拉微笑着说。

随之她抚摸面露不安,似乎也有点害怕的希娜的头。

「巧的是,我也挺照顾妹妹的。嗯,虽然我们有明确的上下级关系,但既然同样身为姐姐,我们彼此都应该照顾好妹妹,管教好妹妹,让她们学会友好愉快地相处,你说,是不是呀?」

莉拉已经作出了她的判断。就算最擅长看小辉夜的表情,理解小辉夜表情的真正内涵的小帕尔不在,莉拉也能快速决定。

(幸好那个会读心的金毛犬不在!)

因为,莉拉绝对信任自己的妹妹。

(太好了,当班的是蠢蠢的姐姐大人!)

「莉拉小姐说得对。」帕西维娅战栗得比先前的辉夜还厉害,而腰后的妹妹更是如此。

「在中央中学一起工作的日子还长着呢,」莉拉用手指尖在马尾辫的尾端绕圈,「再有类似的事情的话,我会很困扰呢。格洛特-海因-布里奇,能答应『庭中』组的大姐姐不要有下一次了吗?」

失声的格洛特在帕西维娅的背后,对着身高还不如自己的女仆长拼命地点头。

莉拉再次一笑,随即回到了工作模式。

「你们两个是巡完了侧门,来找我再分配下一个巡视地点的吧?沿着原路返回,然后走到尽头以后往左拐,记得要检查教学楼侧翼和围墙之间的夹缝。」

「明、明白了,请恕我们告退!(小声)小格洛特,也打招呼!」

听到了新的工作指令,帕西维娅几乎感激涕零地行屈膝礼,同时忙不迭地拽一拽妹妹的袖子。

「是,是的,女仆长小姐,请恕我们告退——!??」

格洛特也慌忙一鞠躬,致以告退辞。

在鞠躬中途,只有她一个人看到了。

趴在泥水里的那个家伙半垂眼睑,以锁在脖颈下又小又白嫩的手遮在小嘴巴,「呼」地笑了一声。

那瘦削的雪肩看似是在颤抖,分明是应着这笑,耸了一下。

什么——!?你,你——

原来你——

(哎呀,不好,装死,装死——)

「嗯……?」莉拉不怎么乐意地侧侧脑袋。

「噫!噫噫!请恕我们告退!」

于是,拥有相似的脸庞与麻花辫的姐妹,一同溃退。

格洛特对中央中学的「第一印象」再次更新了。

这里,好可怕!!!


(噫,噫噫!噫噫噫!)

然后,辉夜再一次被撵走。

(好凶,这女人,这女人!)

莉拉命令她立刻找到有洁净的水的地方,把身上弄干净。

眺望脏兮兮的小家伙的时候,莉拉的目光有些五味杂陈。

要是以莉拉自己的个性,以及手中切实掌握的权威,遇上这种妹妹被恶意中伤的状况,绝对会逼迫那个叫格洛特的孩子道歉的吧。

光是「会欺负人的帕西维娅的妹妹」这个「第一印象」,就足够让自己心生怀疑了。

但是这孩子毕竟在早上帮助了自己的妹妹,没有任何人命令。

而且,和小辉夜在整备准贵族教室,彼此独处的时候……

「辉夜……真的很感激格洛特小姐。」

妹妹突然用她那素来怯懦的声音,冷不丁地说了这样的话。

那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做样子吧。稍微,适可而止,吓唬一下。

如果,「作坊」组,也有妹妹不讨厌的人在的话……好像也挺不错的,是这样吧。

「……」正当这么想的时候,突然看到希娜毕恭毕敬地对自己递出了什么。

黑色石质刀柄的小折刀,有白色的纹路。

这不就是钻进来的小崽子丢掉的东西吗?

「你什么时候找到的?」莉拉接过来的时候,情不自禁地问。

「那个,那个,早上,从,从食堂出来,看到,看到学校门口……」恢复成那副说不出整句的样子后,希娜哀哀地小声回答。

「……没有给任何人看过?到现在才交出来吗?」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咕呜呜,咕呜呜呜——」希娜开始连连鞠躬了,于是莉拉叹息着把折刀收回口袋,随后揽住长刷,托住希娜的脸。

「老实说。你这个冒牌的修女,又不会因为自己喜欢就偷别人的东西。」

「……因为,因为……好像是,欺负了辉夜小姐,的人,的东西?」

柔软的脸颊被莉拉的手所挟,希娜眨眨米黄色的眼睛,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莉拉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孩子。

做得好呐,希娜。

有了这个就不怕那个藏在校园某处的坏小子提前逃离了,绝对可以抓住他好好地说教一顿,然后视乎情况把他的家人喊过来,由外人不方便,但孩子的父亲方便的形式进行一些对王国育人真正有所裨益的「爱的教育」。

那么就先把抓捕的使命,还有博物学教师的吩咐全都放在一边。

自己还有别的大事要做。

「希娜,走,『庭中』女仆休息室。你把脏毛巾洗了,我得……找件替换的贴身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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