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我也是為了避免些許風險而早做準備罷了——」銅次狡結的說：「為了危險的發生而責備早有準備的人。這樣無理的話，你應該也不認同吧。」

「如果是好奇我怎麼知道附近的情況，那也只能說是我前陣子經過附近的緣故了。」

質問就像打在空氣上，他無所謂的聳肩道。

「還記得我說過看過鬼的事？」

記憶中的話語仍然清晰，那是我第一次看見銅次，不過幾天前的事。於是我只是點頭應道：「據說你看到了吃人的惡鬼。」

「這又和襲擊有什麼關連。鬼命令那些連竹桿都拿不好的農人攻擊我們？就算是戲班子的故事都不會這麼寫。太荒謬了。」

「當然不是，但和鬼倒有那麼一點關連沒錯。不過……他們大概也發現了吧。你沒有注意到嗎？」

在我的盯視下，銅次卻再次轉開了頭。他望向堆放屍體的地方。

「你究竟想說些什麼。」

僅僅是平淡的追問。然而銅次卻反而意外了起來。他像是見到奇怪的事物一般上下打量著我，嘴中喃喃自語：「莫非真的不知道。」

「你——」

他打斷了我，說：「你聽過西見氏嗎？」

「從未聽聞。」

說完，我才突然意識到我確實聽說過這個名稱。

但銅次卻先於我的回想說了起來。

「那是淺野，或者說南近江一代都鼎鼎有名的退魔名門，西見氏。而他們的前任當主之兄最為擅長的——」

「是式神。」我突然說。

要說的話被打斷，銅次一嘴張在那邊也不知該不該閉起，似乎被我前後不一的言行搞混了。但最後他還是決定略過這小小的意外。

「確實是式神……雖然說式神並不少見，但以大量控制式神出名的退魔士大約也只有一人——西見長門閣下了。」

伴隨著話音落下，遠出的屍山無聲無息的化為滿地碎紙，仔細一瞧，能看見那是紙剪的人型。清風拂過，紙人隨之而去，只留下幾行文字。異樣的出現讓商隊成員一陣驚慌，卻在片刻後就安靜了下來。我瞇眼看去，只見有人越眾而出。

他的身高果然顯眼。

竜志瞧了眼地上開口道。

「聽好了——！！不需驚慌，不需害怕。這些是被驅魔士役使的式神，並非妖邪之物。先前是我等擅自進入驅魔士鎮守的地域才遭受攻擊。」像是為了確認周遭眾人是否理解，幾息後竜志才繼續道：

「而方才誤會已被解除。」

「換句話說……商隊將繼續向下游前進，尋找渡口。」重複了兩遍，一旁的商隊領隊接過話頭，出面大喊：「全部動起來！！今日再過不了河，這裡的泥巴毒蟲和病氣都十分歡迎你們。如果不想爛在這裡的話，就給我提起你們的屁股，開始拉車！」

「走！！」

當車隊徹底動起來後，我注意到拚湊成字樣的碎紙也辦風捲了起來。視線跟隨而去，最終落向了遠處的山脈。

我跳下了板車，饒有興致的問：

「顯然你早就清楚退魔士會派人來。更知道來的會是誰。」

銅次臉上掛著笑容，但其中卻看不出半點真摯。

他繞開問題，只輕描淡寫的說：

「哈——或許是這樣吧。」擺了擺手，走回自己的隊伍當中。遲疑瞬息，我也回過身跟上了商隊。

＊＊＊

越過江面，穿過平原的風來到此處時只餘下了從山脈中透出的陰涼。然而比起涼爽的風，這裡卻也只能稱為冷冽。

一處荒廢到看不出原貌的村子。儘管數周前才被放棄，可眼下卻已破敗的不成樣。這明顯不合常理。

可這不是什麼值得訝異之事。

畢竟常理而言不可能之事，自有異常去辦。

「是嗎……多餘的傢夥離開了。」

男子冷淡的想。

比起與湯山屋富商會面時，換下了正式服裝，年輕男子只著一身輕便衣衫。寬大的修口看著輕飄飄的，卻絲毫沒有妨礙他的行動——他輕描淡寫的避過一道從屋內竄出的陰影，並以袖中射出的箭矢將其釘在地上。

然而等不及欣賞妖物的哀號，更多的身影卻已從屋簷下、街角處、井口，甚至牆縫間出現。微微一頓停止了動作。男子只是靜立原地，神色中並無半點驚慌。

「嘎、嘎啊——喀喀喀！！」

像極了低俗笑聲，妖物嘲諷著愚蠢的同胞。其中聽不出半點對同伴的擔憂。但這話本就說的奇怪……畢竟。

妖物就沒有那種東西——

『嗯？』

該說出口的話語卻沒了聲響。男子注意到了異常。

（是有這種能力的傢夥在嗎。）

「嘎啊，嘎！！」

或許是攻擊的命令，數道身影從妖群中率先竄出，撲向了男子。

（就算是瑕疵品，也不至於被這種連中妖都不到的雜碎打敗。）

男子輕蔑的笑著。

衣袖輕甩弩箭飛出，不自量力的雜碎也隨之變成地上的汙漬，死亡的輕易威懾了妖物。可這顯然不是足以放棄美味獵物的理由。它們如浪潮般再次向前，而無法言語的男子就如同豎在沙灘上的枯木，似乎眨眼就要消失在其中。

男子抬手一指。

「所謂言靈，不過是通過言語，強行把靈力施加在目標上的一種技巧。」

應該無法開口才對？

少數具有智慧的妖物疑惑的想，但多數卻沒有理會男子的話語，只是憑著本能繼續行動。唯有隱藏在重重身影之後，佔據屋簷一角的烏鴉——或者說是向烏鴉一般的傢夥——牠那張開的嘴中的碩大眼珠不可置信地顫抖著。

危險，還有死亡。它直覺的意識到。

但來不及反應，軀體已像被重物撞擊一般變成了一坨爛肉。

「便捷，卻不見得必要。」

男子繼續說著。但蜂擁而來的妖群依然沒注意到施加的限制已被解除。雖然注意到也沒有用。男子放下了手中射光的弩，左手輕揮，三張白紙輕飄飄的懸在空中，伴隨著被灌注的靈力瞬間就膨脹了起來。

轟隆！重物落地。

煙霧退散，出現的是以巨大身軀輾壓地面的三條巨蟒。

兩條護在男子兩側，一條則繞過了妖物，以令人恐懼的身軀包住半個村子，並在途中完成了第二次的破壞——眼下已不能稱為破敗的村子，只能免強稱一句廢墟了。但不論是妖物亦或者男子，都無人在意這樣的事實，只有冰冷爬蟲類豎立的瞳孔中倒映的景象訴說著一切。

「哈……」

男子發出的嘆息被蛇信吞吐的絲絲聲蓋過。屠殺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