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There are three deaths.

7.人有三次死亡

----出处大卫伊格曼《生命的清单》,原文:

人的一生,要死去三次。第一次,当你的心跳停止,呼吸消逝,你在生物学上被宣告了死亡。第二次,当你下葬,人们穿着黑衣出席你的葬礼。他们宣告,你在这个社会上不复存在,你悄然离去。第三次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把你忘记。于是,你就真正地死去,整个宇宙都将不再和你有关。



----中村秋奈


我按耐住小跑逃离的冲动,慢慢地,在他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地走入教学楼,一步一步走下楼梯。然后,确保他不在身后时,我立刻冲向最近的空着的教室。


用窗户的反射当镜子,脸还是好红,身体像是火炉一样在燃烧,全身发烫,我感觉我快要爆炸了。

但是,幸好他没有发现。

而且,他不记得了,他不知道。

太好了,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我们其实没有血缘关系。

可是,这不就说明,中村真的死了么。

眼眶突然间湿润了,我克制着自己,然后回忆起了第一次和中村悠一相见的场景。


明明只比我大了几个月,他却早早做好了当哥哥的准备,努力地向躲在妈妈背后的我伸出手。妈妈向当时还不是父亲的男人露出歉意的微笑,男人则是毫不在意地哈哈大笑。


正值樱花开放的季节,孩童的心思总是单纯的。短暂的戒备过后,我们便熟络起来,在樱花树下奔跑,追逐,欢笑。


玩累了,我们便倚靠在树下休息,父母在旁边微笑着聊着看不见的将来,时不时看我们一眼。


他忽然将落下的樱花收集起来,然后抛向天空。

花瓣落在头上,肩上,手上,,,

还有我的心里。


然而,那朵十年前绽放的樱花,没有在母亲的病床前凋落,也没有在空空如也的药瓶前衰败,却在他一次自然而然地照顾中,一次毫不起眼地擦汗后随风飘落了。


中村悠一绝对不会主动和我进行肢体接触,从见面的第一天起便是如此。


我猜,这是父母对他的要求,是对我的,也是对他的保护。

那天,从医院回来后,悠一就怪怪的,晚上什至还进行了什么坦白。

我嘴上说接受了,其实内心却还保留着希冀。


他只是在角色扮演吧,是不是又在模仿着什么动画片里的角色呢?装作假面骑士什么的,这种事他小学的时候也不是没干过。


我想,他这么做,说不定是想重新开始呢?


所以,我配合着他演戏,甚至缠着他问了一整天的问题。


太厉害了,哥哥。直到昨夜,我都不得不承认哥哥演得十分逼真,我完全看不出来。


所以,今天我决定继续发问,用听众的身份陪着他,以免他再出现吃药之类的想法。




然而,他居然在为了我们是同一个年级而困惑。


这也是演戏么,连细节都考虑到了,真厉害。


我想这样安慰自己,内心却愈发的不安。


眼看他陷入沉思,我忍不住出声打断他,而后又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困惑。


为什么我要说谎?


为什么我要打断他的思考呢?




他假装“想起”我们是重组家庭,不是亲兄妹,然后发现其实年龄只相差几个月有什么不可以的么?


大脑一片混乱,我已经搞不清自己的心意了。




脸上突然传来一阵冰凉,我回过神来,看见近在咫尺的他帮我擦拭额头上的汗。


他的动作是那样的熟练,自然,不带有一丝犹豫或羞涩。清凉的手掠过我的脸颊,额头,后颈,因为太过舒服,我的头也自然而然地随着他的动作而摆动,就像小时候妈妈帮我穿衣服时,我顺着她的动作将手伸入长袖一样。




回过神时,我已经从燥热中清醒,他放在我头上的手证明刚才不是我的臆想。


一股陌生的热量肆虐全身,令我浑身使不上力气,大脑也接近宕机,令我只想逃离。




他好像说了什么,然后把外套披在我的身上。




想到这,我低头闻了闻,他的味道和洗衣粉的香味掺杂在一起,好像还带有淡淡的花香。


紫阳花。


为了祈祷母亲康复,我和悠一哥哥一起亲手种下的紫阳花。



记得在妈妈走后,他陷入了绝望。

两次失去母亲的现实打击着他生活的动力。

我很担心,但是无可奈何。就算怎么安慰,鼓励,他都充耳不闻。

渐渐的,我和爸爸都失去了耐心,对他的态度也愈加恶劣起来,温和没有发挥作用,那就轮到强硬来登场。

不过,就算嘴上毒舌他的不是,我的心中仍然期待着他能醒悟的一天。

可是,这一天到来了,但哥哥已不是哥哥了。


其实,我的理性早就接受了中村悠一死去的事实,无论是奇怪的言行,陌生的气质,还是那早已超过致死量的药,都无一例外的指向这一事实。


但是,感性上我却一直在欺骗自己,直到今天,我不得不承认,

中村悠一确确实实地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人有三次死亡,止息,入坟,遗忘。

然而一项都不符合的中村悠一无法死去。

比死亡更凄惨,

比死亡更可怕。

他消失了,

悄无声息。

泪水终于决堤,我蹲在角落里放声大哭。


我的泪水,既为亲人的离去而流,也为他的死不为人所知而流。


这是只有一人参加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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