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曾几何时，在月亮上，我和露娜形影不离地度过了四年。我们一起建造沙城，分享星空的故事。她带我走过虹湾，登上永恒之光峰，又在旷野中观赏月尘的喷泉，沉醉于地球和太阳照耀的美丽景色。我们穿过广袤的海洋，拜访阿波罗和嫦娥的遗迹。我们在夕阳下嬉戏，相互追逐，将对方送到一百千米的高空，俯瞰玉盘的沧桑。

露娜的身姿填满了那些八千年来的幻想，她纯洁，温柔，活泼，好奇，她的连衣裙和银色长发令人类的一切语言都黯然失色。我们沉浸在亘古未有的喜悦中，甚至忘记了曾经的千万次离别、失败和泪水，忘记了生命的脆弱和世事无常。

四年后的某个早晨，一艘飞船载着人类首个半永久月球基地核心舱离开了偏心轨道，向着38万4千公里外的月球飞行。三位航天员中只有一位吴先生是新面孔，新闻照片中的他是一位精干帅气的小伙子。我带着雀跃不已的露娜来到距离月面3万5千公里的平衡点，静候新客人的到来。这是她第一次走出家门，迎接陌生的人类访客。

露娜很享受这样的旅行。第一次来到四周空无一物的深空的她，紧紧地抱住我的手臂，一秒也不愿松开。我们讲着地球和月球上的往事，许久，飞船终于从远方的夜空中出现了。

「别紧张，露娜。我们在这儿呢。」

我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飞船越来越近，露娜贴近了我，呆呆地看着远处越来越明亮的飞船。我拉着她的手开始加速，让自己转向飞船前方的地月转移轨道。渐渐地，飞船靠近了。

「哥哥。来了来了——我们在这里！」

露娜向飞船的方向用力挥手。

「露娜。太空中不能传声，别喊啦。」

飞船注意到了我们，发出灯语示意。我们降落在圆筒形舱室的顶部。忽然，飞船不自然地偏向右侧。

「怎么回事？」

「偏航负30……负50……4号姿态最大！4号姿态最大！偏航负60，负63——」

操作员将右侧的姿态调整发动机开至最大值，但飞船仍在偏向右侧。就像被右前方的什么东西吸引过去似的。

「修正70！」

我爬到飞船的右侧，想象自身质量增大并用力起跳。冲量让飞船回到预定轨道，也将我和露娜拋向右前方。

（这是什么——）

我想要停下，但有什么让我不断向前加速。很快，加速度达到了100G，1000G，10000G。前所未有的扭曲令我喘不过气来。我解除自己的质量，但这无济于事。在最后一瞬间，我用力将露娜向侧面推了出去。

吸引力很快到达了极限。那巨大的力量让我的身体右转60度，像一颗炮弹般飞了出去，仅仅几秒钟就掠过了地球。挣扎了几分钟后，我总算回到了地球轨道。

「月兔，月兔，你们在哪里？」

我呼叫了月球飞船。

「我是月兔。月球消失了，重复一遍，月球消失了。」

「什么？」

「月球消失了，重复，月球消失了。我们已经紧急变轨到地球椭圆轨道，燃料已耗尽。结束。」

月球消失了……？

我向之前的方向看去，那里什么也没有。瞬间，寒意笼罩了我的全身。

「露娜！露娜！」

（嘀——嘀——）

我在最后分别的区域仔细搜索，不断向她发出呼叫。电磁波以光速传递，一旦她的终端接收到，便会以同样的速度回应。

可是过了半小时，我什么也没有找到。之前的巨大吸引力，露娜，月球，一切都了无痕迹地消失了。

我盯着自己的双手，忽然想起自己在最后一刻做的事。

「露娜！」

是我吗？

……

是我亲手将她推向了深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