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

我正打量着手中的一支旧式太空笔发呆。

「哥哥，这是什么？」

「这个啊。是朋友送给我的遗物，可是他还活着。」

「嗯？」

露娜坐在窗台上，疑惑地歪着头。

「你消失不见的时候，我们都以为再也找不到月球了。他给我这个，原本是个念想，让我在找到你们的时候通过这个告诉他。」

「呣……」

露娜拿过那支笔，拆开又合上，看了又看。

「用这个怎么才能告诉他呢？」

「那是一种比喻啦。「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就是说，让这支笔接替自己和我一起寻找月亮，他也就死而无憾了。」

「露娜是知道的，在梦里也体会过这样的感情。可是，即使真的成功，消息其实是没法告诉故人的吧。」

「真是的。给我一支笔让我发信息给他，要怎么才能做到啊。」

从太空到地球，从生者到死者，从未来到过去……

「露娜不知道。可是，一支笔传递消息，那就应该是写信吧？」

露娜拿起一张纸，唰唰地写了起来，并把它折成信封。

「哥哥，交给你了。加油，哥哥的话一定能做到的。」

露娜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

不。就算你这么看我，我去哪里找能投递到「过去」的邮筒呢？而且，我们当时可从来没收到过来自未来的信件啊。

「这么为难吗，哥哥……」

她微微低下头，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她失落的视线刺得我好痛。

「可是，不行就是不行啊。像这样的信，我要怎么才能送得过去。难道露娜有什么办法？」

「露娜怎么会知道哥哥的朋友的地址……唔……嗯……露娜知道了。」

这天接下来的时间中，露娜变得有些消沉。她几乎总是在看书，我在餐桌上和睡前向她搭话，也只得到平常的回应。善解人意的露娜为何会为了一封飘渺的「寄向过去的信」如此用心，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早晨，露娜还是早早起来，独自一人坐在窗台上看书。我决定去问问熟人。

「找我这二线老人有何贵干啊。」

现在我正在小吴的办公室。在最后一次任务后，快要50岁的他转到了航天员训练部门。

「之前，你不是让我在任务成功后到八宝山告诉你来着。」

「你就为了这事跑一趟吗？看到天上的月亮，电视的新闻和你那张放松的脸，谁都知道任务成功了吧。」

小吴吃着盒饭不耐烦地说。

「现在月亮回来了，新的太空任务又提上日程了，我这训练中心最近还在重启呐。」

「我该说恭喜，还是该说辛苦你了？有件事，最近我妹妹找我要向过去的你寄信。就是这一封。」

当啷！

小吴的筷子掉到了饭盒里。

「什么？你还有妹妹？」

「嗯。冷静一点，别过来，坐，坐……就是露娜啊。她是我妹妹，之前在你们国家第一次登月的时间在月球背面遇到的。」

「那个露娜，她不是你老婆吗？」

砰！

「什么！！」

我一下子撞到桌角，摔倒在地上。这下连门外的秘书都向内看了看。

小吴没有理会我的震惊，若无其事地将折成信封状的太空纸展开，一张光盘从里面掉了出来。我等着他对寄往过去的信件的反应。然而读毕之后，小吴却从办公桌侧面取出一张纸写起了回信。很快，他也把那张纸折成信封，塞进了一个发亮的银白色鞋盒里。

「露娜同志，真是好文笔。那像蛋壳一样的月球之家，简直就像凡尔纳、阿西莫夫和方舟笔下的基地一样。一想到它是真实的，就令人心驰神往啊。我们一定去拜访，不会太久的……嗯……」

小吴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看，嘴角微微扬起。

「真是奇特。老地，你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好的家人很幸运吗？老实说，关于生离死别的小说我可见过太多了，可很少有主角像你这么木讷还有伴侣的。你可得好好对她啊。对了。我不会乱讲，可你最好别随便宣扬自己和妹妹结婚这种事。」

「……我倒想知道这种事是谁告诉你的。」

一边说着，他把那个用胶带贴好的银色「鞋盒」递给了我。上面写着巨大的「请勿在室外打开！！！」和「＜1600K ＜20MPa ＜100G」的警示。

「喂，这又是你们的什么微小卫星，还是什么实验仪器吗？每次来都要我免费送载荷。」

「不不，这不是科研项目，是我自己搞的小玩意。就当是给你们的结婚贺礼了。」

这时，小吴的办公桌发出了嘀嗒的时间提示音。

「地球啊，下次有人登月不知道要过四年还是五年，但总归已经不是我这老家伙的事了。——本来我是这么想的，但读了这封信，我觉得还是要亲眼看看才好！在天景的大房子里恩恩爱爱，真是羡慕死了……我是说，我们需要观摩学习一下建造月球基地的经验。」

「不打扰你培养后人了，再见。」

……

我抱着怪异的银色鞋盒走出了航天员训练大楼。这个写着必须在室内打开的玩意，不会是个一打开就会从我家取样然后收集小行星数据的钻头吧。到时候得找个安全偏僻的地方。

而且不知为何，眼前隐约看到一幅下次见面时小吴突然拿出单人太空舱和太空服请我带他回家做客的景象。

……我原本还以为这是一封寄往过去的信件，是某种关于时间的伤感话题呢。

还有，难道我和露娜在航天员们心中都是这样的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