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这里是皇宫的地下深处，需要通过繁复的认证和无数的检查才可迈入的地方，长长的走廊寂静无声，一眼望不到尽头，灰白色的墙壁上没有任何装饰，昏暗的灯光衬托的走廊仿若通往地狱的通道。

「…哒…哒…哒…」

就在这无比寂静的走廊中突然响起了人的脚步声，不多时只见一男一女从走廊尽头的黑暗中浮现——男性一身的骑士盔甲，女性一头蓝发，身穿长袍，这两人正是阿尔扎诺王国圣光骑士团的团长杰诺和魔法师团的团长路易斯。

二人的脚步声在走廊中造成了回音，搭配走廊的阴森氛围如同地狱传来的恶魔低吟，杰诺突然开口：

「阿尔突然说要在这里集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呢…不过在我的印象中，在这里集合的次数屈指可数，看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在这短暂的交谈后，二人再没有任何对话，只有空洞的脚步声在走廊中回荡。

没过一会两人来到了一扇大门前，铁灰色的大门没有任何装饰，杰诺用力将大门推开，走入房间内。

房间内的陈设极为简朴，除了正中央的木制圆桌和围绕桌子的椅子外便再无任何一物，房间的墙壁通体白色——但不是那种如牛奶般温润的白色，而是如同白骨一样森然的白色，整个房间有一种强烈的瘆人感觉。

这里是皇宫之下的绝密房间，如此瘆人的氛围并非刻意为之，而是这种如同白骨一般的石头可以阻碍一切魔法，换言之这间房间里所发生的任何一切都不会被魔法探测到，是会谈的绝佳之地。在每一代国王执政期间知道这间房间存在的不超过十个人，一般是事关国家的绝密会谈才会在这里进行，而此时房间中坐着的人就是国王法尔科，宰相拉曼洛夫和暗鸦骑士团团长阿尔伯特——加上刚刚到来的杰诺和路易斯，整个阿尔扎诺王国的权力中枢在此汇聚。

杰诺和路易斯拉开椅子坐下，刚刚坐下杰诺就迫不及待的向阿尔伯特问道：

「阿尔，出什么事了？你居然要求使用这间房间」

「并非是在下要求的，而是…」

阿尔伯特将眼神投向一边，杰诺也顺着视线看去——才发现房间中的第六个人，王国的第二公主克蕾西亚。

「居然是克蕾西亚殿下吗…莫非是！？殿下的「眼睛」看到了什么吗！？」

「杰诺，稍安勿躁…克蕾西亚，你让阿尔伯特紧急召集朕等五人，现在人已经到齐了，是时候说出缘由了吧」

国王法尔科先是轻声劝阻了激动的杰诺，随即转过头去询问克蕾西亚公主。

「没问题，父王」

克蕾西亚公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

「正如杰诺所说的，妾身确实看到了——而这看到的东西则与勇者大人的老师，与上代勇者重名的佐佐木阁下有关」

听到克蕾西亚公主的话语，房间中其余五人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和紧张，法尔科陛下用眼神示意克蕾西亚公主继续说下去。

「…妾身就直接说结论了——那位大人并非是与前代勇者重名之人，他就是货真价实的前代勇者，拯救了妾身等人的世界的，为保护伙伴而死的勇者，佐佐木正佑」

原本就寂静无比的房间更是安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法尔科陛下皱起了眉头，半晌之后才开口询问：

「…这个结论是从何而来的？」

「如父王所知晓的，妾身的「真实之眼」可以看透一切虚妄和幻境，是洞察真实的技能——但这个技能也有一个限制，就是只能探查与妾身亲近之人或物的情报，若是妾身与对方的关系尚浅，这个技能就什么都看不见」

「…继续说」

「好的，原本召唤之后听到佐佐木大人自称自己为佐佐木正佑后妾身就使用了这个技能——然而什么都看不见，所以妾身判断佐佐木大人只是与勇者重名，二者并非同一个人，但是就在昨天，情况发生了改变」

「……」

压倒性的沉默支配了整个房间，所有人都在等待克蕾西亚公主说出接下来的事情，面对这种氛围，哪怕是公主都会不由得感到紧张，克蕾西亚公主吞了一口口水，继续说道：

「昨天佐佐木大人醒来后妾身看到了他的能力值，按照道理来说短短几天根本不可能让妾身达成使用「真实之眼」的条件，于是疑惑的妾身查看了佐佐木大人的称号」

「【苍蓝骑士】，【真祖之眷属】，【剑圣】，妾身只看见了这三个称号，当妾身还想查看时突然佐佐木大人的能力值就像蒙上了一层雾一般，再也看不清楚了，妾身猜测这是【鉴定遮蔽】的作用——但是这三个称号结合佐佐木正佑这个名字已经不可能是偶然与前代勇者重名了，因为据妾身所知，同时满足这三个身份的只有一个人，所以妾身做出了判断，这个人就是前代勇者，佐佐木正佑」

「所以「真实之眼」可以使用也得到了解释，毕竟在妾身尚且年幼时，佐佐木大人和皆川大人照顾过妾身很长一段时间，达成了亲密之人的条件——不过这也产生了一个问题，为何之前「真实之眼」没有发挥作用？」

一口气发言完毕的克蕾西亚公主松了一口气，好像是说了太多话导致她很是口渴，克蕾西亚公主环顾四周想要找水来喝——但是这个房间简朴到连水都没有，所以她只能无奈的垂下了头，仿佛都能听到「失落~」的声音，但在场的其他人都在思索中，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但是佐佐木阁下已经死了——这可是由同为勇者的皆川阁下亲口说的，如果佐佐木阁下还活着，为何皆川阁下要说谎呢？」

阿尔伯特提出了疑问。

「阿尔说的有道理，并且还有一点说不通，佐佐木先生的等级可是「LV1/100」哦，如果佐佐木先生真的是勇者，为什么他有了等级上限？又为什么等级变为了一呢？」

接着阿尔伯特，路易斯也提出了疑问。

「…以朕之见，佐佐木阁下的矛盾实在是太多了，不仅有杰诺和路易斯说的，单说一点——佐佐木阁下是17岁被召唤来的，在这个世界战斗了10年，战斗结束后又过了10年，佐佐木阁下的年龄应该是37岁才对，然而在能力值的显示上，佐佐木阁下只有27岁，这到底怎么解释呢？」

法尔科陛下也难掩困惑。

「…罗帕洛塞拉」

坐在一旁交叉手臂的杰诺突然说出了一个奇怪的名字，所有人都望向了他。

「「异端之神」序列27，「幻惑之魔君」「发狂之恶意」「梦之蝶」罗帕洛塞拉，如果是这家伙的话，完全有能力通过记忆和情报，制造出一个假的佐佐木正佑」

「但是啊，杰诺，那个以恶意闻名的罗帕洛塞拉真的会制造出这么一个漏洞百出的佐佐木正佑吗？以那个的德性，为了满足它下流的兴趣，它所制造出的伪物只会和本体无比接近才对啊？」

紧锁眉头的路易斯提出了异议。

「路易斯殿下说的没错，如果真的是罗帕洛塞拉做的，它根本不会造出一个破绽如此之大的伪物。更何况如果真的是它做的，那也就意味着勇者大人们的家乡也被入侵了，可从勇者大人们的表现来看并没有这回事——虽然也有勇者大人年纪尚小不知道的可能，但以「异端之神」的恶劣程度来看，很难认为它们入侵时不会大张旗鼓的宣扬，然后搞得天下皆知」

宰相拉曼洛夫也提出了自己的异议。

房间内再次归于沉静，所有人都低头思索着，突然如灵光乍现一般，法尔科国王抬起了头：

「克蕾西亚…你刚刚说了可能是「鉴定遮蔽」这个技能阻碍了你继续看到佐佐木阁下的能力值，那么这个技能有没有可能可以改写鉴定的结果呢？」

「这是不可能的，父王」

克蕾西亚公主否定了国王的猜测。

「「鉴定遮蔽」这个技能就如字面上的意思——只能让原本看得到的东西看不到而已，并不能改变原本的东西，如果真的是改写能力值，那技能应该是「鉴定改写」，但这个技能也是一样，只能改写结果而不能让看到的结果看不见」

「…两种技能有共存的可能性吗？」

克蕾西亚公主将手指抵在下巴上陷入了思索，片刻后她做出了回答：

「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虽然妾身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同时拥有这两种技能…」

「原来如此…路易斯」

「我在，陛下」

「有办法突破「鉴定遮蔽」或是「鉴定改写」吗？」

「有办法」

路易斯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但是很快她就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然而皇家教堂的鉴定仪已经是最接近顶级鉴定的仪器了，如果要做更高级的鉴定，不仅需要准备大量的珍贵材料以绘制魔法阵，而且魔法阵还只能使用一次，这实在是…」

「无妨，材料的话你随便用」

法尔科陛下站起了身，虽然年事已高，但眼神依旧如鹰隼般锐利，他扫视了房间内的每一个人，低沉缓慢但坚定的声音响起：

「佐佐木正佑这个人存在着高度的不确定性，由于他的身份是现任勇者的老师，可以认为他会对勇者产生重大的影响，所以——杰诺，路易斯，阿尔伯特还有克蕾西亚，作为现在教导勇者之人，你们要密切监视佐佐木正佑和他的学生们之间的交流」

「「「「是！」」」」

四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响彻整个房间。

「一个人的相貌可以伪造，记忆可以伪造，感情可以伪造——但真正属于他的意志是不可能伪造的，如果佐佐木正佑真的是勇者，那他一定会做出符合勇者意志的事，反之如果他是伪物，他也一定会做出违背勇者意志的事情」

「路易斯，由你带领魔法师团的魔法师们开始绘制最顶级鉴定的魔法阵，记住，找的魔法师必须是口风紧，能力强的人，人选由你自己确认」

「是！」

「阿尔伯特，安排暗鸦骑士团的高级特务对佐佐木正佑进行全方面的监视，对他的言谈行为都要进行监视，如果发现佐佐木正佑有诱导勇者们的倾向或是有危害国家的意图，我允许你处决他」

「在下了解」

「那么今天的会谈到此为止，感谢诸位，现在先返回各自的岗位吧」

房间内的众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房间，然而只有宰相拉曼洛夫依旧坐在属于自己的椅子上，杰诺离开房间时向法尔科国王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法尔科陛下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杰诺便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离开了房间，待到脚步声逐渐远去后，法尔科国王转向了拉曼洛夫：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拉曼洛夫」

法尔科陛下以充满了威慑的声音问道，如果换一个人恐怕都会吓得说不出话来，然而陪伴国王数十年的拉曼洛夫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先是向着国王略施一礼，然后才说道：

「恕老夫直言，陛下，对于佐佐木正佑的监视老夫没有任何异议，但命令阿尔伯特一有问题就处决对方，是否太过激进了？」

法尔科陛下沉默的听着拉曼洛夫的问题，他的眉间显露出了一丝疲惫：

「…如果佐佐木正佑真的是前勇者，那么他就不会做出会被处决的事，而如果他是罗帕洛塞拉制造出的伪物，杀死他对勇者们才会更好」

拉曼洛夫依旧表情平静的凝视着国王的双眼，自知自己无法瞒过交往数十年的宰相的法尔科陛下露出了苦笑，他的脸上显露出了一丝痛苦：

「…佐佐木正佑已经死了，朕甚至希望他已经死了」

「……」

「他为这个世界献出了自己的一切，最后甚至连生命都失去了，而我们为他做了什么呢？我们找不到让他回去的方法，我们没办法救回他的朋友，我们甚至找不到他的尸体去安葬他——如果他是真的佐佐木正佑，我们到底应当如何面对他？难道我们还要恬不知耻的拜托他再次拯救世界吗？难道我们还要让他失去自己想保护的学生吗？难道我们还要再一次让他去送死吗？」

「…陛下…您」

「如果他是假的佐佐木正佑，那更是无比悲伤——就连死后都被恶意所操纵着，就连死去都无法得到安宁，那我们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结束他的痛苦，让他从恶意中解放出来」

话说到这里，这位曾与「异端之神」战斗过的国王露出了哪怕连家人都无法看到的强烈的软弱和痛苦之色：

「作为国王，作为统帅他人之人，朕在很多时候只能冷酷无情的下达命令，在没有选择时，朕必须要做出能救大部分人的决断——因此如果杀死一个勇者可以保全七个勇者的话，朕就没有理由不去选择它」

「…即使杀死的那个人可能是陛下视若己出的前勇者，佐佐木正佑吗？」

「没错——这就是朕的职责，国王的职责」

原本国王就苍老的面庞在说出这句话后显得更加苍老，然而在他痛苦眼神的背后，依然闪烁着不由分说的意志和坚定。

拉曼洛夫注视着国王的脸庞，然后他从椅子上缓缓的站了起来，面对着国王单膝跪地宣誓忠诚：

「老夫以此身发誓，定不会让陛下做出最后的决断——如果说王的职责是做出决断，那么臣下的职责就是辅助王做出最完美的决断」

「…多谢你了，拉曼洛夫」

这便是不为人知的，君臣之间的秘密交流。

PS：异端之神完全是我虚构的，不存在现实中的任何神话与其对应

罗帕洛塞拉，这个名字来源于拉丁语中蝶的单词「Rhopaloce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