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隐世之意

  第三十六章 隐世之意


  「欲改变美人鱼的结局,就要倒转逻辑,歪曲事实。」


  梅良听闻我的要求,自然也就想到应对的办法,只是这办法是否能够被我接受就不好说了。


  「事实由我见证,历史由我书写,可你知道书写的代价是什么吗?」


  她向书架伸出右手,那书架上的生态圈就幻化为一本羊皮书飘入手心。


  其书名为——《天穹树下》


  「一旦下笔,我就会成为那段历史的本身,承载着故事的纸张便是我的血肉,文字便是我的思想,而动辄它们,就意味着改变自己。」


  书籍翻开,里面立刻生长出细长而又锋利的红色树杈来,整个书籍如同养育巨树的沃土,不一会儿图书馆的天花板就被这参天巨树的树冠覆盖。


  「每一片树叶,都在讲述着血淋淋的事实,你们曾经经历的一切充满了仇恨和冲突。」


  梅良俯下身子,用那张变化莫测的、执拗却又极具美感的面容凑近我,似乎是在等待着答案。


  「即便如此,你也要做出改变,或迎来和平,或愈加苦难?」


  「所以,做出改变的代价到底是什么呢?」


  「人类的意志,不悔的选择。」


  选择意味着前进,但同样代表着风险和责任,我真的能够以人类之名去启动这一事项吗?


  「这天穹树伫立在乐园的中心有些时日了,对于我来说,它是一件老旧的东西,但是对于人来说却是一辈子都看不到尽头的欲望之树,你们每天在这树上取下一片树叶来告诉自己该怎么做,因此我也见证了不少幸福而又安逸的人生。」


  「人类之名我担当不起,我可以作为独立的个体去干涉既定的事实吗?」


  「....独立的个体?」


  我的话让梅良产生了一丝疑惑,在她的认知和记忆当中,历史好似洪流,谅谁都不能只身阻挡。


  我也是这么认为,但是我所面临的现实,所面临的问题无不在要求我做出与认知相反的行为,去阻挡吧,去破灭吧,如若不能啄开这坚实的外壳,你怎能够看见外面的天地,呼吸到真正新鲜的空气。


  「有趣与愚蠢的意义截然不同却又界限模糊,你是要让我对你失望吗?新信徒,契约者。」


  「人类的名义实在是有些沉重,但是我却能实现集体的功能。」


  「你非集体,何以成就集体之业?」


  「百流。」


  话音刚落,梅良的变化之相一瞬间停滞了。


  「那技术,不是早就被抹去了吗?」


  「抹去?从历史上被抹去?」


  梅良没有回应我,她下半身的书页飞速转动着,而面容却不再变来变去了。


  「这不可能。」


  「你是历史的见证者,应该知道我是从百流的次流中来到此地的。」


  「.....百流是一个庞大的意识海洋,曾经的乐园之民们为了享乐,就将他们的灵魂和大脑酿成泉水,用圣杯盛放着,饮用者能如其所愿但不知足,久而久之就泉水形成了沉淀,那种杂质一样的沉淀让圣杯之泉开始溢出,最终淹没了整个世界,并且流溯出不应当被承认的隐秘历史。」


  「隐世?」


  她微微点头,证实了我心中对隐世这一概念的猜测。


  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两种界域——实在的现实和抽象的隐世,前者是我们肉身所待的地方,亦指常世、表皮或太阳升起之地,而后者则为我们的意识提供栖息的场所,指的是梦境、内里或是幻想之地。


  百流是古人,也就是乐园之民所创造的,能够在太阳升起之时就能进入梦境的钥匙,是实现白日梦的力量,但同时也打乱了两界的秩序,让太阳与月亮一齐出现,让客观的存在与非理性的事物一并生活。


  「百流的倾泻让时间也无法支撑它们的重量,最终,世界的概念被摧毁,整体瓦解,梦境的对立面不复存在,一切都如泡影似的梦幻。」


  「为了能够平息混乱,密神与现神立下契约,不再允许人类触碰意识层面的力量,只允许在现实世界生活,但是立下契约的那一刻也意味着恶魔的诞生。」


  梅良反复查看着以往的记录,越是久远的记录就越显苍白,好像历史本身也被时间所制约,原本该有的事实变得模棱两可。


  然而我们目前遭遇的一切怪事,却在理所当然的发展着。


  「我不会允许你使用百流的。」


  「我早就该想到,你是没有自我的东西。」


  「成为历史,本就不需要。」


  「那谁来书写你呢?你动笔就一定是跟随着你的意愿而产生的行动吗?说到底,你是记忆的奴隶,如若不是,书写历史的代价就不能取决于人的意志,而是你的心情。」


  梅良默默地盯着我,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我想,唯一的疑问是密神的本质,以及我目前来说都未曾接触过的,在现实中显出神迹的现神。


  「你在讽刺我只是一个工具?」


  「不,这不是讽刺,这是阐述事实。」


  我不清楚梅良的记忆里是否也存在着疑点重重的空白,但是为了反抗,我不得不尝试一些危险的办法。


  恶魔龙墨菲德隆能够用长姐来威胁我,不代表我就任人鱼肉。


  「不过既然你需要他人的意志,那我也乐意奉陪。」


  「挑衅和质疑密神的下场....」


  一道道蛛网似的裂缝从梅良的面容上出现,跟着蔓延到全身,直至彻底碎裂为一个怪物。


  「就是被彻底遗忘。」


  原本为人所观测和理解的文化因素在此刻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被贴满了纸张的古老树精。


  祂的树冠被肆意修剪,枝杈分明且荒芜可怖,落叶也不得归根,因为黑如人性的长河从那根部里流淌出来,将寄托着愿望的树叶裹挟而去。


  「知识不过是孤立总结后的经验,稍微理解了一丝智慧便得意忘形.....历史就是由人的傲慢汇聚而成的脏水。」


  我所在的地面猛地摇晃起来,地板之下传来轰隆的嘶吼,随后便是刺穿智慧的怨念棘刺。


  空气开始厚重和粘稠,大脑不知不觉间钝感无比,我这时才注意到树精的表皮扎满了孔洞,而纸张是掩盖其空虚的幌子。


  「没有意义和纪念,千年的大厦也不过是人去楼空的废墟罢了。」


  通过不断的否定,梅良的身躯越发枝繁叶茂,落叶像是在回归枝杈,河流也向后倒流着。


  下一秒,我看见自己匆匆躲过的棘刺快速放大,仿佛死已经是注定的。


  「谁都逃不过时间的追责,谁都不可定义时间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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