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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的郊区，林诺整理了一下黑色的工作服，带上红色的袖套，走入这座孤单的地铁站。

　　他没有迟到，但上一轮班的安检员已经迫不及待地提前离开了。

　　林诺绕过那个两米多高、四米多长的漆黑箱子，跨过将闸口围起来的红线，走到里面的长桌边坐下，打开放在其上的工作电脑。他输入「开启前门」的命令，黑箱顿时发出一阵阵沉重的金属摩擦声，打开对着检查区外侧的那面，随后用合成音报了声「完成」。

　　他又试了试「关闭前门」「执行检查」「打开后门」等等命令，一切如常。于是，林诺拿起长桌上的电话，按下井号键，拨通了上级的号码。

　　「特殊检查站运行正常。」

　　电话那头传来冰冷的回应：

　　「好的。辛苦了，请开始工作。」

　　林诺犹豫一下，没有像前几天那样直接挂掉电话。

　　「这箱子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只在午夜搬出来？为什么要停掉监控？」

　　「无可奉告。你领着白天员工三倍的工资，请保持应有的缄默。」

　　说完，上级便挂掉了电话。林诺对此早有预期，只是好奇心越发强烈。两周前，他面试大企业失败，又不肯和家人说实话，正绝望之际，看到了这份薪水高、门槛低的工作。

　　他本以为是诈骗，或者工作烈度会很高，但完全不是那样。大部分时间，他都只需要在长桌边玩手机，若有客人来，便打开黑箱，请他们进去，执行检查，仅此而已。除此之外，只有两个要求：对外界保密，绝不可以进入黑箱查看。

　　有钱拿，林诺本不打算多问。但是，他总怀疑……这黑箱对乘客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正想着，一名靓丽的年轻女子出现在入口前。她远远地朝林诺挥挥手，脸上带着笑容，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林诺输入打开前门的命令。黑箱慢慢打开时，女人向林诺打招呼：

　　「哟。今天还是你执勤啊？干了快俩周了吧，好有毅力。」

　　芳如愉悦的表情令林诺也不由开心起来。她明明工作了一整天，竟还能如此有活力，令林诺十分羡慕。

　　「哈哈，我就是在混日子而已，你这种深夜回家的打工人才算有毅力。」

　　女人名叫芳如，也是刚刚进入社会。自林诺入职以来，几乎天天都能看见她。芳如性格活泼，两人年纪相仿，甚至还是校友，一来二去也算熟络了一些。

　　芳如一边走进黑箱，一边说：

　　「虚伪。你要真这么觉得，改天请我吃饭。」

　　「……嗯。」

　　林诺关上黑箱，按下执行检查的按钮。黑箱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一股古怪的味道自箱子的裂隙中溢出。待检查完成，黑箱打开，芳如从中走出。

　　她刚刚还鲜活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古井无波，两只无神的眼睛聚焦在远方的某处。

　　「芳如？你还好吗？」

　　芳如好像没听见林诺的话。她径直走向闸机，刷卡开门，然后沿着楼梯走向地铁站的深处，消失在林诺的视野外。林诺看着楼梯口，心中越发疑惑。

　　每次执行完检查，芳如就会变得极其呆滞，但第二天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活泼起来。她不是特例。每一个客人，无论进入黑箱前是疲惫还是开心，出来后总是同一副呆滞的表情。

　　午夜，大部分线路已经关闭，这里又是空有建筑的郊区，地铁很冷清。约莫二十分钟后，第二个乘客才出现在地铁入口。他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穿着一身邋遢的西装，一瘸一拐地走向闸机。

　　林诺照常打开黑箱，执行检查。但当检查结束，黑箱打开时，老人却并没有出来。林诺顿时紧张起来，拨通上级的号码。

　　「有老人可能晕倒在特殊检查站里了。我可以进去看看情况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才做出回应：

　　「不行。你今晚可以回去了，我已经派人去接应。」

　　「这里是郊区，就算现在出发，起码也得……」

　　「工资会照常发送。请你配合。注意，请不要进入特殊检查站，你可能会损害其中的精密机器，你的前任正是因此被裁。」

　　说完，电话便挂断了。

　　林诺站在原地，犹豫片刻，最后下定决心。

　　「……妈的，你们倒是别雇临时工啊。」

　　他自黑箱的后门进去。

　　很快，他便发现箱子里还有一扇门。他打开门，那股奇异的的味道一下子溢了出来。林诺一阵眩晕。他捂住口鼻，想要走向味道的来源，却忽然感到脚底一烫。

　　林诺打开手电，照亮地板，看见一大片脸。这些脸有男有女，全都带着活物特有的健康肉色，却都毫无表情。

　　

　　那个老人正趴在地上。他双手撑地，将脸死死地贴在地板上，发出嘶嘶的烤肉声。

　　林诺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他慌乱地拍了两张照片，把手机塞进怀里，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黑箱。

　　……

　　「特殊检查站运行正常。」

　    「好的。感谢你昨天的配合，我们真的很缺人手……若明天有机会，我们私下聊聊吧。请开始工作。」

　　上级的语气有点不同，带着一些歉意。

　　林诺没有在意，放下电话。上级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违规。他仍然想要这份工资，但不乐意再继续当这些人的帮凶。

　　没过多久，芳如照常来到了地铁站，脸上仍然是那副开心的表情。她走到地铁口，发现黑箱仍然紧紧闭着。

　　「咋了，为什么不开门？」

　　林诺沉默片刻，问：

　　「你还记得在那里面发生了什么吗？」

　　「没发生什么啊，就……直接走过去了呗。怎么了？」

　　林诺打开手机，将他昨天拍的照片亮给芳如看。同时，他也将自己昨天遇见的事、上级交待的禁令全盘托出。

　　「……所以，你不要检查了，我给你打开红线，你直接过来就行。」

　　芳如听着林诺说的话，脸上的笑容却更加洋溢。她走进检查区，指了指黑箱的后门。

　　「这样啊，谢谢你。我可以也拍张照片吗？」

　　「这……行吧。但是别传出去啊。」

　　林诺打开黑箱，打开那扇门。芳如扫了一眼密密麻麻的脸，对着林诺一笑，一把将门关上，把他关在门内。林诺愣了片刻，用力扭转门把手想要出去，却怎么也拧不动。

　　与此同时，那股熟悉的、后门关闭的声音响了起来。

　　「芳如？芳如？你在干嘛？放我出去啊！」

　　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惊慌，一边大叫一边想要开门。某个时刻，施加在门上的力道忽然一松，让林诺将其扭开。林诺赶忙跑出门外，但后门已经关闭大半，只留下一丝狭缝。

　　透过这丝狭缝，他隐约看到了五六张活力洋溢的笑脸。

　　接着，黑箱彻底关上了。林诺打开手机，想要和外界联系，但信号已经完全断绝。不过，借着手机的光，他忽然看见地上掉了本小小的册子，印着自己面试时见过的标志，想来是上级昨天过来时不慎丢下……或者是原本就配备在黑箱内部的。

　　册子的标题是《关于管理第27类拟人生物的办法》。

　　林诺感到自己的心跳砰砰加速。他颤抖地翻阅册子。里面讲述着一种极其凶残、会杀掉人类、替换其身份的古怪生物，提到在郊区的午夜第一次观测到它们，提到它们对摄像头如何敏感，提到它们对同类信息素以及人脸的痴狂，提到高温对他们的抑制作用……提到它们自如变形的能力，它们僵硬不变的表情。

　　隔着厚重的铁门，他隐约听到外面传来电话的铃声，听到自己说话的声音：

　　「又有乘客倒在里面了。我还是先离开吗？」

　　接着是上级的回应：

　　「是的，我们马上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