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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的山顶很冷。林诺停在天文台斑驳的大门前，似有所感，快速回头看了周围一圈。

　　稀疏的树林在黑暗中随着寒风簌簌地摇动。今天是个无月之夜，稍远点的地方便一片漆黑，但林诺总觉得树林深处潜着什么不知名的东西。

　　他驱散这些怪念头，摸索出一串老旧的钥匙，打开大门，进入其中，开灯。

　　苍白的灯光闪烁了一会，稳定下来，照亮了摆在各处的书架和书桌。房间的正中央是一个高台，高台上放着一台探向天空的、硕大的望远镜。房间的四面墙上都嵌着一扇门，分别通往外界、器材室、资料室和休息间。

　　林诺嗅着空气中的潮味，有些惊讶。在他离开之后，城堤天文台又运行了十几年，接着又被废弃闲置了数年，按理说早该面目全非；但它看起来竟与当年丝毫不差。

　　与他杀掉弟弟、带走研究资料的那一夜一模一样。只是少了些血迹和一具尸体。

　　林诺走到当年最喜欢的白色木桌边，拉出椅子，擦去上面的灰尘坐下。他把背包放在桌子上，从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

　　弟弟比他晚入行，天赋与勤奋却都在他之上。他们一起在这里工作了数年。一天夜里，弟弟描述了一个全新设计的实验，林诺听后大为惊喜，希望能由自己来做实验。弟弟不同意，两人因此产生口角。

　　林诺将他推下高台，本来只是想教训他一下。

　　天文台的安全措施有隐患，也没人知道林诺在现场。当那具腐烂的尸体被发现时，没人怀疑到林诺身上，只当是一场不幸的意外。

　　在那之后，林诺借着弟弟留下的手记和猜想，多少做出了一些受到认可的成绩。

　　在手记的末尾，弟弟声称自己发现了一个足以颠覆天文学乃至物理学界的奇异现象，用的方法正是他死去那天设计的实验。林诺对照着那篇笔记和当天听到的方法，在世界各地的天文台观测，却并没有得到什么值得关注的结果。

　　他思考很久，认为只有在城堤天文台、在合适的时间才能看到弟弟说的东西。

　　林诺又将笔记细细地读了一遍，保证自己已经将所需的器材、观测的方法了熟于心。他合上笔记，看了眼时间，晚上9点12分，距离适合观测的时间还有半小时。

　　林诺并不着急，站起身来，走进器材室。

　　观测所需的镜片与常规观测所用的有所不同，对使用的支架也有些独特的要求。他本就没打算能在今天便得到成果，只是想来确认一下天文台各类仪器的状态，确认之后需要申请的经费量以及购置的器材等等。

　　他打开灯，拿出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器材清单，开始一件件清点房间内已有的、状况良好的器材。

　　「II型低色散折射镜……有。可用。」

　　「普朗斯可赤道仪……有。状况良好。」

　　「志森反射镜……有。状况良好。」

　　「……」

　　确认前两件器材时，林诺还有些惊喜——他已做好花大价钱定制仪器的准备，没想到这个废弃的破地方居然有存货。但随着清单上的对钩越来越多，他却渐渐地感到一丝诡异。

　　所有器材都有。所有器材都状况良好。不管有多少见，不管有多不实用。

　　然后，除了特殊观测所需的器材外的器材的情况就差得多，有半数以上已经无法立刻使用。

　　「砰。」

　　林诺正在思考缘由时，背后的门忽地关上了。他吃了一惊，扔下清单，一把将门拉开，瞪大眼睛看向门后，却没发现任何异常。大厅仍和他进入器材室前一样。看来是晚风将门甩上了。

　　然而，林诺的心情却无法维持平静。他走出器材室，将门关上，注意到器材室的门把手上多了一圈掌印。

　　他拿出手机，给天文台的负责人打了个电话。时间虽然已晚，但电话很快便通了。

　　「林诺？这么晚了，什么事？」

　　负责人此前从未直呼过林诺的名字，现在或许心情不佳。同时，不知道是不是电流，她的声音显得有点沉闷，好似一个男人在伪装女声。

　　林诺无暇思考这些，问：

　　「天文台今晚有其他人吗？」

　　「怎么可能。你也知道，它三年前就停止运行了。」

　　「那么，有其他人有天文台的钥匙吗？」

　　「我有，有个定期去维护的清洁工人有，再然后就是你了。」

　　「那清洁工在哪里？」

　　「就在我办公室外面打扫呢。你在天文台碰到可疑的人了？报警吧。」

　　「不……谢谢你回答我。」

　　钥匙的事情怎么都好。若有人存心算计，总会有办法打开门。

　　林诺收起手机。他想要就这么走出门去，逃回家里，却又觉得不妥。那个人，那个藏在天文台的第二个人，他安排好了仪器，他知道弟弟设计的观测实验。

　　但是，弟弟应该只在死前讲过那实验而已。那个人或许也在现场。他或许目击了一切，只是也想要将弟弟的成果占为己有才暂时保密。

　　这样的话，林诺就要先下手为强。他思考片刻，拿起桌上的钢笔，紧紧握住，然后将视线探向资料室和休息室。

　　这个房间应该没有空隙。这么说来，那人应该躲进了这两个房间其一。两者相较，休息室离器材室更近。

　　林诺小心翼翼地靠近休息室，轻轻地握紧把手，下压，将门悄无声息地拉开。门刚刚打开，他便立刻意识到了不对——这房间的灯开着。

　　林诺感到自己的手颤抖起来。他咬紧牙关，深呼吸几下，强行让自己狂跳的心脏稍稍减慢。他轻轻地侧步跨入房间，看向休息室内部。

　　狭小的休息室里摆着一张长桌、一张床和一张椅子。床上没人，椅子下却隐约看得见一双垂下的小腿和一双鞋。林诺闭上眼睛，快步冲上前去，用尽全力扎入椅背前方，只听见钢笔尖戳入棉花发出的噗嗤声。他这才睁开眼睛，看清椅子前的东西。那不过是一条垂下的棉裤而已。

　　林诺刚舒一口气，却又看到长桌上的东西。那是一张字条。林诺凑近一看，字条上用熟悉的笔迹写着一行清秀的字：

　　【我去检查下器材。待会开始观测。弟。】

　　在林诺看清纸条内容的同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林诺浑身一颤，动作却没有慢。他条件反射般转过身，握紧钢笔，向门口的那个人影冲刺；相对的，门口的人则在原地犹豫，没有动作。数个呼吸之间，林诺已经携着体重，将对手整个人撞倒在地上。

    他沉重地呼吸几声，壮起胆子，定睛向前看去。躺在地上的并不是自己弟弟的幻影，而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她已经昏了过去，但手里还握着一把枪。

　　林诺悚然一惊。他知道，在当地，只有警察有资格拿枪。看来，他的罪行已经暴露。

　　今晚遇见的怪事也是计划的吗？

　　林诺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花费太久。现在，他最需要考虑的是应不应该立刻逃走。

　　林诺在原地犹豫了一会。他看了一眼时钟，最终还是爬上了天文台中央的高台。

　　……

　　诺兰赶到天文台时已经是凌晨。前几天，警方收到一份录影带，里面记录着知名天文学家林诺杀害自己亲弟弟的录像。其内容栩栩如生，但录像来源不明，清晰度过高，寄件人也不知是谁，很像是伪造出来的东西，无法当做证据使用。

　　但是，诺兰却直觉地认为那是真的。他联系天文台的负责人调查时，发现林诺竟正巧打算在近期回天文台工作几天，便趁此机会故布疑阵，招来专家，把天文台里的器材摆设按照视频里的模样重新布置，打算骗出林诺杀人的证据。

　　然而，潜伏在天文台内部的同事却在计划执行到一半时失去了联系。

　　诺兰快速打开天文台的门，一眼便看到自己的同事坐在休息室门口，肩膀上还插着一根钢笔。他心里一沉，走上前去，探了探同事的鼻息，发现她还活着，只是昏了过去，这才安下心来。他轻轻拍了拍同事的脸，后者慢慢张开眼睛。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记得你最后留下的信息是要去抓他？」

　　「……抱歉，我没想到他竟然连枪也不怕，直接扑了过来。他人呢？跑了吗？」

　　「不知道。你昏倒前，天文台里的监控忽然全部失灵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

　　诺兰说到一半，忽然听到房间中传来一声细弱的呻吟声。他循声望去，看见林诺正躺在高台的中央。显然，这家伙在击倒同事、用望远镜观测之后，又遇见了其他的什么事情。

　　他爬了上去，拿枪对准林诺，这才发现后者手里攥着两颗眼珠——两颗他自己的眼球。

　　诺兰不由一阵恶寒。这起事件诡异的地方太多了。他看见林诺又张开嘴，想要说点什么，赶忙俯身去听。

　　「……看……」

　　「看什么？你在说什么？」　　

　　似乎是听到了诺兰的问题，林诺又清晰地说了一遍。

　　「天空，天空看见了我……」

　　诺兰琢磨着林诺这句话的含义。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了那卷来历不明的录像。那玩意还有一个可疑之处——它的视角太过诡异，全称都是自上而下的俯视角。

　　好像有什么人，站在天空中，时刻观察着地上发生的一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