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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为了让老蜥蜴死得明白，再给他一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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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纳河从罗赦的雪峰出发，向西南蜿蜒着注入海洋，文明依附于水源，萌生出无数聚落。而在中游的平原上，经过千百年的灌溉，一个村庄逐渐扩张成少有的大城市，这就是维恩古城。

　　以河流的流向与建成的先后，维恩城被粗略地分为上城区和下城区，上城区似乎凭职能不同又分出了各种区，但那是贵族喜欢搞的分类，而下城区的平民们没有闲情去操心。

　　与其去管那些事，不如干一杯好酒。

　　「唔……味道没有血酒浓烈，木头杯子也不如兽颅痛快，【凡人(Mortal)】平时就喝这些东西？」

　　下城区，冒险者聚集的酒馆中，一个顾客用粗犷而带有嘶嘶杂音的声线不屑地说道。

　　找碴是吧？换在平时，酒馆老板不介意请他多喝一杯酒，当然，是比较亲切的方法——直接浇他脸上。

　　但如果对方是一个人能占三个座的壮汉，还带着另外两个壮汉，那这就是个只需要一笑置之的小事……

　　人的胸怀会随着对方的体格和人数而变得宽广，就是这样。

　　何况，他们不是一般的巨汉。

　　尽管那件黑色斗篷尽量遮住了身体，但巨岩般的身形是不可能隐藏的，还有那条遮不住的粗壮尾巴——光是那条巨尾，就和老板差不多大了。

　　【万兽(Beastkin)】，来自赫桑高原、【万兽巢】的鳞族。

　　维恩毕竟是屈指可数的大城市，别说【万兽Beastkin】，就连金发绿眼、美貌非凡的【精灵(Elf)】都偶尔会来造访，但是这么大的家伙还是第一次见。

　　老板怀疑，他要是生起气来，整个酒馆、不，全城的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如果要来的话，希望是有着可爱兽耳的绒族，或者声音婉转悦耳的羽族啊……

　　不过这样一来，那些喝了个半醉甚至烂醉的冒险者们就会色眯眯地跑来搭讪，异族少女的疗愈氛围会被色鬼们的吵闹压过，让人头疼。

　　不管哪边，都得不着好啊。

　　酒馆老板在心里叹了口气，无奈地继续倒酒。

　　利佩西斯徒步跋涉数月，终于在293年花月抵达了维恩。

　　中途遇到了不少小麻烦，对他而言不算什么，只是稍微拖慢了一下脚步，但也让纳蒂索斯派遣的帮手赶来，加入了他的队伍，同时带来了【万兽(Beastkin)】宣布通缉自己的消息。

　　利佩西斯并不愤怒，因为他知道这封通缉令的真正意图。

　　真是聪明啊，那位兔之公主。

　　早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利佩西斯就知道，她不像表面上那么温和可爱，在那双红色的眸子后面，藏着可怕的智慧，与【凡人(Mortal)】相近的智慧。绒族，尤其是雪兔、红狐这样的小型种，都有工于心计的倾向，而她的能力在那当中也极为出众，不愧是公主——「龙巫」。

　　迅速察觉到有人干涉「龙镜」，并反其道而行之，缩小对方所在的范围，尽管雪兔裔幼年发育极快，但年仅三岁就开始在三位兽侍之间充当调停者并维持至今，仔细想想，真是才华横溢。

　　还有兽侍涅菲莉奥，她虽然举止荒唐，但也有着豹猫裔的敏锐直觉，不可能只因为「可爱」这种理由就对谁死心塌地。

　　……应该吧。

　　利佩西斯活了三百多年，才能勉强跟上那位公主的思考。

　　虽然也有他天生粗心的缘故，但这仍凸显出公主的才能。

　　「和约」，文明种族之间的互不侵犯条约，如果有一方违反，就会被群起而攻之。

　　光是【凡人(Mortal)】就已经足够难缠——他在「大战」时期亲身体会到了这一点——要是再加上【精灵(Elf)】，他们必将死伤惨重，甚至就此灭亡。

　　可是，如果放任那个「大灾」的新芽成长，他们也极有可能迎来末日。

　　如果莽撞地去杀死他，就会违反「和约」而覆灭。

　　如果就这样放着不管，也可能因「大灾」而毁灭。

　　为了确认公主的意图，利佩西斯不惜违背光荣的规则，在武斗时故意输给纳蒂索斯，舍弃了「兽侍」的身份。

　　不过，以纳蒂索斯仅次于「兽侍」的水平，再过几年就能赶上自己了吧，他只不过是让必然之事提早发生罢了。

　　而新任鳞之侍、纳蒂索斯，与自己关系亲密……公主也非常清楚这一点。也就是说，把消息透露给纳蒂索斯，就等于告诉利佩西斯，只不过多了个台阶。

　　而公主她，真的透露了情报。

　　明面上，这不是「龙巫」和「兽侍」的授意，只是他个人的行为。紧接着，公主再宣布通缉利佩西斯，以表明他将做的任何事，都与【万兽Beastkin】无关。

　　这样一来，就不算违反「和约」。

　　以【凡人Mortal】和【精灵Elf】的智力，当然知道这就是在扯淡，但知道归知道，只要他们按「和约」上的规定来，就无法追究【万兽Beastkin】的责任。

　　一些鳞族的小型种，如壁虎裔之类，遇到危险时，会主动断开自己的尾巴以保住性命。

　　就像「断尾自救」一样，公主与利佩西斯达成了默契。

　　利佩西斯自愿成为那条断尾，公主负责处理善后。

　　「接下来，只需要我把那个家伙杀掉……」

　　就算没有成功，公主应该也有办法吧……但这不是利佩西斯要考虑的事，或者说，他的智慧不足以想出别的解决之道，这次「断尾行动」已经是他绞尽脑汁的成果了。

　　不能失败，必须成功。利佩西斯和两名「无声战团」的精锐一同行动，岂有失手的道理。

　　「但是，根本打听不到这么个人的存在啊……」

　　公主在最开始的四方会议上，就给出了「罗伦诺德」这个名字，可利佩西斯在维恩到处询问，回答都是「没听过」或者「不认识」。根据地图画出来的范围，他应该就在这一带居住，既然是人，就一定会与他人产生联系，不应该没人听过……

　　是用了化名，还是别的原因呢……？

　　就在利佩西斯喝着闷酒时，酒馆大门在铃声中旋开。

　　这并非什么稀奇的事，店家都会在门上装铃铛，用来在顾客光临时提醒店主，有时还能防盗……但是，铃声没有随着大门关闭而停止。

　　并非单纯的门铃，而是更加空灵的声音，仿佛在灵魂中回响。

　　好像在哪里听过……不，重点不是这个。

　　利佩西斯转头望去，看见了穿着白色斗篷、戴着兜帽的纤细身影，看不清脸，但轮廓像是女性。她的脚步轻盈，仿佛没有踏在地板上，而每一步都伴随着风铃摇晃的声音。

　　直觉告诉他，对方的身份非同寻常，并且正是为自己而来。

　　「这位客人，您要喝点什么？」

　　「有果汁吗？红茶也行，那孩子似乎很喜欢，我也想试试呢。」

　　那嗓音如铃声般动听，但她的点单实在是奇怪，为何要来酒馆喝果汁，而茶……利佩西斯没有见过，但听说【凡人Mortal】的上流人士喜欢拿树叶煮水喝。

　　「本店没有茶叶，现在也不是石榴和柳橙成熟的季节……倒是有奥秘士冰封保存的柠檬榨汁，但那是调味用的……」

　　「柠檬？没听过的果子呢，那就这个吧。」

　　「您、您确定吗？」

　　酒馆老板似乎有些惊愕。利佩西斯也没听过这种果实，不过，既然是调味品，应该不可以喝太多才对。

　　但是，那位神秘的女性却歪起脑袋，像是在问「有什么问题吗？」

　　「明白了……这就为您准备。」

　　「谢谢。」

　　女性含笑道谢后，在利佩西斯右手边坐了下来，隐隐传来鲜花般的香气，还带有雨的味道……

　　利佩西斯沉默地继续喝酒，等待着对方先开口。但是她似乎很沉得住气，直到利佩西斯把酒喝光，都没有说一句话。

　　「……你是谁？」

　　「哎呀，听说酒馆里常有人搭讪，看来真是如此呢？收获了新鲜的体验，也不枉我出来一趟。」

　　利佩西斯沉不住气了，主动询问起来者的身份，却得到了对方的含笑调侃，让他差点把手里的橡木酒杯捏碎。

　　「不要装了，我知道你是来找我的。」

　　神秘女性发出「呵呵」的笑声，摇了摇头。

　　「我并非为你而来……不过，我知道你是为谁而来。」

　　听到她从容的回答，利佩西斯皱起眉头。

　　「你和他认识？还是说，你知道他在哪里？」

　　「哎呀，是不是呢？」

　　「快说！」

　　利佩西斯低声咆哮，而女性不慌不忙，根本没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

　　「威胁别人之前，要先确定自己能赢哦？我是很好说话，但是那孩子可不会让着你……」

　　「你到底在说什么？」

　　「唉，看来你不适合当聊天对象。」

　　女性见利佩西斯越来越急迫，失望地叹了口气。

　　「有一驾马车每天六点从西门出发，不知道是去哪里呢？」

　　「……为什么你要告诉我？」

　　「不是你要问我的吗，我说了你还不乐意？」

　　神秘女性似乎并不打算解释任何事情，正好老板把她点的柠檬汁送了过来，她再次道谢后，把一枚金币放到了桌子上。

　　利佩西斯没看到她取钱的动作，那枚金币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酒馆老板惊叹一声。

　　「客人，您拿这么大额的钱币……找零会很重的。」

　　「那顺便把旁边这位先生的也付了吧，剩下的不用找了。」

　　她轻松地说完，端起杯子，凑近唇边。

　　「这股清香还真新奇呢……」

　　但她喝了一口之后，就突然沉默下来。

　　利佩西斯斜着眼睛看着她，【万兽Beastkin】的感官能察觉到她在颤抖，面对利佩西斯的威胁时都不动如山的她，现在却颤抖起来，究竟是为什么呢？

　　不知那被兜帽遮住的脸上是什么表情……片刻之后，她端起杯子，把那杯金色的果汁一仰而尽，旁边的老板都看愣了。

　　但是，不对，她没有咽下去。酒馆老板也许看不清，但利佩西斯的视力远非【凡人Mortal】所能及，他察觉到，后面那些果汁根本没入她的口，而是凭空消失了……

　　「……咳，今天先回去好了。」

　　她用莫名有些尖细的嗓音再次开口，在铃声之中匆忙起身，走向大门。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感谢你的帮助，有缘再见。」

　　「我不是在帮你，也不会再见了。」

　　利佩西斯坐在原位向她告别，而她没有回头，轻声回应。

　　在摇铃的声音中，神秘女性最后留了一句告别，便推门离开。

　　店门重新关闭，老板收走了她喝过的酒杯，那位神秘的女性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利佩西斯回味着她的话语，感觉那飘忽的态度与自己曾见过的占星师有几分相似……只是，更加目中无人。

　　利佩西斯突然有些恍惚，感觉自己刚才在和一个幻影说话，一个只存在于记忆中的幻影……

　　「今天穿斗篷的怪客还真多。」

　　只有老板的嘀咕声，证明她曾经来过。

　　「看来她说的是真话……」

　　次日清晨，利佩西斯和两名战士在城门的阴影中看着马车缓缓开过，彼此对了一下眼神，跟了过去。

　　以他们的体能，再加上『强化』魔法，追上马车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他们一路跟过平原，从城郊来到了森林边缘。见马车逐渐减速，他们躲进了旁边的树丛中，以免被发现。

　　「那种地方居然有间屋子？」

　　马车在一间宅邸前停了下来，马车夫敲了敲门，等待几分钟后，见没人开门，便把新鲜的蔬菜和生肉篮子放在了门口，驾车离去。

　　又过了一会儿，房门打开，编篮飘浮起来，自动飞进了宅邸。

　　「……那是……？」

　　随着那扇门扉打开，一阵恶寒传来。

　　利佩西斯本以为自己的鳞片已经老朽，但它们此刻像年轻时一样恣张，但不是因为战意高昂，而是因为战栗——生灵本能的恐慌。

　　那是，妖魔的气息。

　　利佩西斯曾与这种东西打过交道，它们邪恶、强大且凶暴，是生灵的天敌……

　　他消灭过一尊，但是从气息看来，在宅邸里的这尊妖魔，远比他消灭的那个更加强大。

　　那股可怖的气息……根本不是常人能承受的。龙镜所见的【凡人Mortal】，有可能住在这种地方吗？

　　「怎么可能……」

　　门扉静静地关闭，迟疑片刻后，利佩西斯带着两名无声战士走到宅邸门口，望着这座设计古雅的建筑。

　　「哈，它似乎比我还老……哦。」

　　——看来，还有比它更加古老的存在，正在接近。

　　仿佛警告般散发着冰冷的气息，比宅邸中的那位更加稳定，但也许更加强大。

　　利佩西斯开始好奇，自己能否战胜那气息的主人……或是与之抗衡……或是，能撑多久。

　　不，收敛自己的战斗欲望，不能任由龙之血控制自己的心智。

　　刚开始使用『血术』的小子们常常被暴戾的龙血控制，而过度使用『血术』的他也偶尔会感受到那股冲动。

　　但是现在，他不是来享受战斗的……

　　「隐藏自己的气息，等目标出现就进攻，争取一击制敌。」

　　利佩西斯下达了指示，三人立刻摆好队形。

　　真是怀念……在「大战」时期，他和战友们曾以类似的战术在万军之中猎取敌将首级，那时的他比现在弱多了。

　　不久后，一支魔杖……载着两只幼崽从林中飘出。

　　什么鬼？利佩西斯愣了一下，但立刻抛开迷惘，三人同时向后面那个，和公主所画的肖像几乎相同，金发蓝眼的幼崽扑去——

　　「『禁制』。」

　　然而，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无形的障壁弹开了他们的攻击。那堵障壁似乎有着特殊的质感，在格挡时发出了震耳的嗡鸣，紧接着，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肃静』。」

　　噪音顿时消失。利佩西斯一边在心里感叹魔法的多能，一边低声问候道。

　　「看来，偷袭也瞒不过【精灵Elf】的耳朵啊。」

　　「在『领域』之内，没有秘密。」

　　没错，乍看之下两人都像是幼崽，但坐在前面、外表稍大几岁的那位是【精灵Elf】，自「大战」过后，利佩西斯再未见过他们，没想到人会在这里遭遇……

　　不，并非没有想到，只是这个可能性太过麻烦，连利佩西斯都不愿意相信。

　　而现实，则比最糟的预想更加糟糕。

　　银发蓝眼，身形娇小——这些特征，利佩西斯熟悉……不，并不熟悉，但是知道，在「大战」之时曾远远见过一次……

　　利佩西斯焦躁起来，趁着她们从魔杖回到地面的空隙，猛扑上前。但那位【精灵Elf】将杖尖在地上一顿，魔力的冲击又将他逼退了几步。

　　她身后那位金发蓝眼的幼崽举起右手，却被拦住了。

　　对方似乎非常从容，目光冷淡地看着他们。利佩西斯警惕地保持着一定距离——尾巴能够扫到的距离，缓缓踱起步来。

　　「停止你们的攻击行为，否则我将采取对应措施。」

　　小小的【精灵Elf】严肃地宣告道，利佩西斯不打算与她战斗，便听从要求停下了脚步。

　　没能一击制敌，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他的目标，那位「大灾」——现在还只是幼崽，明亮的金发，澄澈的蓝眼，可爱的容貌，好奇的目光……有些奇怪，明明公主说对方是雄性，可这孩子看起来只是个留短发的幼女。

　　……难道说，预知有误？

　　利佩西斯确认了目标的状态，那名幼崽拥有与年龄不相符的力量，但终究只是以幼崽的标准而言，如果让她继续成长，不知会成为怎样的怪物，但是，现在的话……

　　现在的话，能够杀死。

　　利佩西斯有了些许自信，欣慰地笑了起来。但是，要想达成目的，还得先解决眼前的阻碍。

　　「没想到，一直妨碍我们的居然真的是【精灵Elf】，而且是最让人意外的一位……哼……」

　　「『兽侍』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方丝毫不浪费口舌，和昨天那个家伙完全相反啊……冷酷无情，果然，和利佩西斯那模糊却深刻的印象相同。

　　「哈哈哈，后生可畏，我已经不是『兽侍』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个老得快死的……让我想想，对了，『暴徒』，这个称呼应该更好。」

　　利佩西斯指向【精灵Elf】身后的幼崽，坦然地告知了自己的来意。

　　【精灵Elf】挡在那只幼崽前面，平静地反驳。

　　「容我提醒，『和约』不是舍弃身份就能绕过的。」

　　「哈哈哈，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现在被【万兽Beastkin】通缉了，不是暴徒是什么？我既然是暴徒……自然也不会在乎那一纸和约。」

　　没错，他只是个暴徒，他的行动都只是山贼般的犯罪，与【万兽Beastkin】无关。这样一来，这次袭击就只是单纯的杀人，不会上升到种族之争。

　　「原来如此。你们下了决心啊。」

　　那位白色小不点迅速理解了这当中的含义，态度骤变。

　　「我曾听说【万兽Beastkin】从不伤害孩子。」

　　她语气冰冷地说道，虽然言语上还在周旋，但魔力已经开始波动，让周围的温度都明显降低了。

　　「的确如此，幼崽应得到保护……但是，情况特殊。希望你能让开，我们要找的只有她一个人。」

　　如果她决心阻拦，利佩西斯恐怕很难成功。但是，利佩西斯非常清楚，以自己的口才，根本不可能说服对方。

　　「不。」

　　果然啊。利佩西斯在心里叹了口气，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焦躁地用尾巴拍打地面。

　　「为什么你要庇护她，【精灵Elf】不是号称中立吗？」

　　「你的意思是，放任你袭击罗兰，是『中立』？」

　　不屑的冰冷话音让他的头脑冷静了一点，她背后的幼崽不知为何在偷笑，利佩西斯沉默片刻，听到了【精灵Elf】的最后通牒。

　　「无理取闹就到此为止，现在，离开这里。」

　　无理取闹啊……利佩西斯不由得笑出声来。关乎他们全族存亡的一搏，居然被称作闹剧，就算对方并不知情，也令人感受到那股该死的傲慢。

　　「哈哈，哈哈哈哈！无理取闹？离开？还真是傲慢，果然，你也是名副其实的【精灵Elf】啊……很遗憾，他必须死。」

　　「……你如果足够明智，就知道不该与我为敌。」

　　「我如果足够明智，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至于与你为敌的下场，我并不在乎，只要能把你背后的小鬼干掉……」

　　【精灵Elf】似乎非常确信，确信这边拿她们没办法。既然如此，就让她见识一下吧……战胜她也许是天方夜谭，但从她手上抢走一条生命，倒不一定无法做到。

　　「就凭你们，无法做到。」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利佩西斯握住了他的魔剑，「破魔之剑」，其剑刃能够斩断魔法，是仅次于三圣器的宝物……说来有趣，通缉他的罪名之中，有一条就是「盗窃魔剑」。

　　另外两名战士收到信号，也架起武器，进入战斗状态。

　　【精灵Elf】摇摇头，举起魔杖，对准了他。

　　「等等，等一下，你们在干什么啊？」

　　就在战斗即将爆发之时，一直待在后面的【凡人Mortal】突然站了出来，毫无紧张感地发出疑问。

　　利佩西斯也困惑地皱起眉头，不过是出于不同的理由。

　　「都冷静一点，干嘛一见面就要死要活？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打这架呢？」

　　这么一说，好像也是……自己什么都没解释，再怎么说，打仗也要打个明白的仗。他被龙血冲昏了头，把这点都忘了……

　　「总之，先来我们家坐一坐吧？薇欧拉姊姊应该做好早餐在等我们了，而且大概率又做多了，正好能招待各位喔。」

　　此言一出，沉默顿时笼罩了五人。

　　愣了半晌，利佩西斯才回过神来，在错愕之中漏出有些傻气的声音。

　　「……哈？」

　　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自己明明已经把来意说得清清楚楚，就是来要她命的，她却若无其事地邀请自己进家里？

　　这是看不起他们吗？不对，那双眼睛里含有的不是这种情感……不明白，利佩西斯实在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

　　但是，这份邀请绝对要拒绝。

　　「我们怎么可能踏入『魔境』！」

　　虽然不太可能，但如果那个妖魔也站她们那边，利佩西斯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唉……」

　　短发女孩叹了口气。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罗兰，母亲名叫埃蕾……埃莱希娅，她现在出远门了，所以由我代为问好。」

　　「……巨蜥裔，利佩西斯。」

　　她轻快地自我介绍道，利佩西斯不理解她的意图，只得顺着她的话语自报家门。对方满意地点点头，又去问那两名无声战士……当然不可能得到回复。

　　利佩西斯简单解释了一下后，她居然低头道歉了……【凡人Mortal】似乎认为提及他人的缺陷是种冒犯。

　　但是，无声战士是自愿成为那样的，尽管失去了声音，但『血术』的效果将永远持续，时刻处于『强化』状态的他们，远比普通的战士更加强大。

　　利佩西斯十分困惑，无声战士们也是如此。

　　「那么，利佩西斯先生，你们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当然是来除掉你的。」

　　「你做不到。」

　　利佩西斯不打算隐瞒来意，直截了当地说道。【精灵Elf】也直截了当地回应，而罗兰歪起脑袋，摊了摊手。

　　「不不不，我是说在那之前，你们为什么要敌视我？」

　　对了……应该解释清楚才对，这是被盯上性命者应有的权利。

　　「那是因为……」

　　「只是有一点误会，仅此而已。」

　　然而，在利佩西斯说出口之前，【精灵Elf】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

　　以利佩西斯的了解，这耳朵细长的种族固然傲慢，但是会遵循最基本的礼仪——比如，听别人把话说完。

　　而她打断自己的话，意味着她想阻止自己说出真相……掩盖事实？如果说她有意掩饰，那就说明她知道实情。

　　「你知道……你原来知道？」

　　「既然你不代表【万兽Beastkin】，我本不打算浪费时间，但现在罗兰说要谈，所以……」

　　愤怒涌上心头，这位【精灵Elf】……明知道那个幼崽会成为怎样的怪物，却仍然为之提供庇护？

　　「你明明知道，却还保护他？我有理由认为你是想借……」

　　「要么谈判，要么离开。」

　　那张过分精致的脸上没有任何感情，看着那样的她，利佩西斯一直以来的怀疑终于得到解答。

　　这份淤结化开的释然，让他反而笑了起来。

　　「……哈哈，没想到一把年纪了还会如此失态。好吧，就听听你所谓的谈判。」

　　「你们所以为的事不会发生，就这么简单。所以离开这里，把这句话告诉那位『龙巫』。」

　　「你凭什么这么说？」

　　对于他的质问，白色小不点回过身，把那位幼崽揽到身边。

　　真是意外，【精灵Elf】很少与别人身体接触才对，何况是这么亲密的形式……难道说，这个幼崽是她的孩子？

　　不可能，那孩子是完完全全的【凡人Mortal】……真要说的话，那股气息反而不知为何与【万兽Beastkin】有些相似，但绝不会是半精灵。

　　而且，【精灵Elf】与【凡人Mortal】通婚的例子，虽然不是完全没有，但无疑寥若晨星，更何况是这位，传说中不展枝叶的……白之徒花……

　　「罗兰是怎样的孩子，你已经看到了，这足以证明。」

　　明明两人的性格和外貌可谓是天差地别，利佩西斯却忽然觉得眼前的【精灵Elf】和涅菲莉奥有几分相似……是错觉吗？

　　先不管这种事，证据就是当事人自身吗……倒是有趣。

　　「的确，这幼崽聪明而温和……有点像我们的公主，虽然有点怪，但算是正面意义上。」

　　利佩西斯能看到，那双蓝色眼眸之深邃，远非“聪明”能概括，处事冷静而友善，似乎也不喜欢争斗……虽然思维有点古怪。

　　除了偶尔会突兀地散发出战意，就像还不擅长『血术』的菜鸟一样……等一下，难道说……

　　「【万兽Beastkin】不应该忘记『大战』的起因……不要再被龙之所见迷惑了。」

　　【精灵Elf】接着提起了利佩西斯熟悉的历史。的确，就像「三巫寓言」……仰赖龙之所见，有时并不能让【万兽Beastkin】走向光明。

　　「……或许，我们确实错了。」

　　利佩西斯叹了口气，松开剑柄，挠了挠下巴。

　　「……毕竟，我听说她是雄性，没想到是个女孩子……」

　　如果是这样，也许预知真的可能出错了……？公主画的肖像明显是男人，除开那股冷酷的氛围，还有着令战士佩服的傲然英气，就算是长大以后的形象，【凡人Mortal】应该也不会从女孩变成男人……

　　「我是男的。」

　　啊，原来是这样。

　　「这样啊，【凡人Mortal】和【精灵Elf】的性别都挺难分清的，别见怪。」

　　毕竟在他眼中，没有鳞片的家伙们都挺古怪，这种异样感会干扰性别的分辨……他笑了两声。

　　「但是，寿命短暂的生灵啊，心性也往往容易剧变……」

　　正如外貌与现在差距不小，性格也很有可能大不相同。现在温良，不代表未来无害。

　　「……我保证。」

　　【精灵Elf】低声说道。

　　居然是保证？利佩西斯十分诧异，他知道，【精灵Elf】的保证、承诺或是约定，都将被严格遵守，「和约」也是因这言出必行的声誉才得以立下。

　　「你真的能保证？这倒让我有些好奇了，以你的身份，为何要如此袒护这名少年？」

　　「这与你无关。」

　　看来，她并不打算解释。

　　「的确，我只是好奇而已……」

　　利佩西佩仰头望天，长叹一声。

　　「居然是【精灵Elf】的承诺啊……」

　　如果有【精灵Elf】为他担保，也许真的可以就此放心。

　　以这位的力量，就算那个【凡人Mortal】达到了「大灾」的水平，至多也就是苦战一番的程度吧……世界，就是如此蛮不讲理。

　　前提是，到那时她真的会站在【万兽Beastkin】这边。

　　利佩西斯瞥了一眼那支魔杖，仰头望天。

　　「我啊，从大战之前一直活到现在，曾经的朋友们，曾经的战友们，有的战死沙场，有的老病离世，如今都埋骨于兽祠……你明白这种感觉吗？同样度过了漫长岁月……不，你度过的岁月远比我漫长吧。」

　　她理解与否，利佩西斯并不知道，但他记得，自三百年前开始，也许更早以前，那冰冷的表情就没有变过。

　　「我这个老不死的，记性倒是不错。现在很少有人知道你，哪怕是在【精灵Elf】之中。但我知道，我记得你……早在新历之前——『大战』的时候……」

　　「那又如何？」

　　她居然说「那又如何？」，难道她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吗，又或是根本不在乎？

　　利佩西斯摇了摇头。

　　「哎，眼睛越来越昏花了，心眼却越来越清楚……看来这三百多年的光阴，并非虚度。如果这份承诺出自别的【精灵Elf】之口，我真的会相信，并就此离开。」

　　血液开始涌出热意，以利佩西斯的水平，不需要出声也能使用『强化』。

　　「虽然我所触及的，只是你本质的冰山一角……但这已经足够，让我确信……」

　　在利佩西斯低吟的同时，【精灵Elf】将自己的魔杖递给了那位【凡人Mortal】，他露出认真的表情，握紧魔杖，晶石闪烁冷光——

　　这下，就对上了，和公主给的画像……几乎相同。

　　「你不可能为这份承诺付出时间，你不可能陪他度过这一生，哪怕这【凡人Mortal】的一生对你而言极为短暂，你也不会愿意守望至终。」

　　而【万兽Beastkin】的存亡？哼，想必更不会在乎。

　　利佩西斯的血、肉与骨都变得炽热，仿佛要燃烧起来，真是痛快，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全力战斗过了。

　　「因为你傲慢——而且无情。」

　　面对利佩西斯的指责，白色的【精灵Elf】没有任何动摇，恰恰印证了他所说的话。

　　「你想说什么？」

　　她并非没有听懂，应该说，她并不在乎利佩西斯所说的内容，这位号称「中立」的、冰冷的杀戮者，需要的只是一句话。

　　「我想说，谈判破裂——我们的『大灾』，就由我来铲除！」

　　——开战。

　　感应到对方正在构成魔法，利佩西斯猛地旋身，长尾狠力扫了过去，但是【精灵Elf】从容地后退两步，除了帽子被吹飞以外毫发无损。

　　利佩西斯本就没打算靠这一击取胜，只要能打断她的魔法就够了，两位无声战士趁此机会从背后挥刀砍去，目标当然是被她护在身后的罗兰。

　　距离如此之近，她来不及格挡……！

　　转瞬之后，希望凋零。

　　风妖精的气息显现，尽管只是拖慢了微不足道的一瞬间，也足以让【精灵Elf】将罗兰轻推出去，地妖精随即让草地“流淌”起来，带着他远离战场中心，以免被波及，而失去目标的两人还未落地，就被她挥手摧毁。

　　「亚克托、卡勒斯……！」

　　熟悉的景象，比三百年前更加近距离地目睹，这次利佩西斯终于看清楚了她的攻击，却仍无法理解其原理。因为，那只是再平淡不过的一次挥手，仿佛驱赶蚊虫的挥手……

　　为什么、凭什么？能将人的肉体与灵魂同时抹去？

　　「……怪物！」

　　利佩西斯低声咒骂了一句，拔出魔剑，用力砸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首先是听觉！

　　接着，他再次对空气挥剑，将扬起的漫天尘埃吹散开来。

　　——其次是视觉！

　　然后，利佩西斯咬紧牙关，一剑切断了自己的尾巴，裹在斗篷之中，向【精灵Elf】所在的位置投掷过去……真希望能砸中她，给亚克托和卡勒斯，他培养长大的两位战士报仇……

　　没有闲情祈祷，他立刻用『血术』全力掩盖气息，向罗兰冲刺过去。

　　——最后是探知！

　　在三百年前的战争中，「三兽侍」就是用这种方法联合击败了一位【精灵Elf】的始祖。换句话说，要欺骗【精灵Elf】的感官，只能这样，也只需要这样。

　　就算是伊始的生灵，也并非不可战胜……何况，他不是要取胜。

　　唯一的目标，就是趁隙杀死那个「大灾」的新芽！

　　「断尾」与「断尾」，只是微不足道的牺牲，将会让【万兽Beastkin】的血脉安稳传承。

　　为了【万兽Beastkin】。

　　为了那片静谧的星空。

　　为了你，未来可期的公主。

　　也为了你，纳蒂索斯、我的孩子。

　　「喝啊啊啊——！」

　　扬尘被一击涤净，诱饵被撕扯殆尽，但利佩西斯已经冲到了那位【凡人Mortal】的面前。

　　地妖精无法阻挡他的脚步，风妖精无法妨碍他的剑刃，光妖精现在才准备攻击也为时已晚，罗兰凝聚的魔力也来不及释放，而他手中的魔剑，将会为他的族人、开辟前路！

　　「『以此继承，上古——」

　　利佩西斯开始了一生只有一次的吟唱，伴随着字句出口，血液沸腾，肌肉膨胀，骨骼重构，灵魂燃烧。

　　【万兽Beastkin】的魔法，『血术』的极致，在这股力量的加持下，连山脉都会被斩断——

　　不及眨眼，空间错位。

　　充血的视野之中，满含惊愕的钴蓝色双瞳、突然变成了冷冽刺骨的冰蓝色眼眸。来不及茫然，来不及惊愕，来不及完成吟唱，怎么回事——连这样的疑问都来不及想。

　　甚至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利佩西斯就这样挥落魔剑。

　　在那只纤细的手掌接住剑刃的瞬间，利佩西斯忽然想起了昨天那位神秘的女性，在临走之前，伴随着摇铃的清音，她如此告别。

　　——一路走好。

　　刹那之后，名为利佩西斯的存在，凋零为尘。

〖血术〗：纯粹谱系。魔力缠身的分支，万兽的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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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火：结果还是秒了啊。

白夜：因为本来就是秒掉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