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我坐在椅子上,将《花海》摆在桌子上,陷入思绪之中,一双手突然从背后搂住了我。
「呦,小翔,原来是你来了」
不用扭头,听那清脆如冰碎的声音就知道是谁来了。
「忧,你这样搂我让我很难受」我说着将搂住我的手拨开。
转过身,一对大眼睛正直直地盯着我,忧仍旧梳着高马尾,刘海轻柔飘动,乌黑的秀发随着晚风散发出了某种香味。
『忧』全名『伊藤忧』,是高二的学姐,也是我从小就认识的朋友,也是为数不多的朋友,可以说是青梅竹马。
虽然只比我大一岁零两个月,而且她的身高只有一米五几,明明更像是妹妹,却一直像姐姐一样关照我。
「嗯?小翔你怎么哭了?」忧盯着我双眼,边说边递过来一张纸巾。
我没说什么,默默接过纸巾。
「是因为『幻色症』吧。」忧拉了个椅子,坐在了我旁边。
我微微点头,依然沉默着,忧也不再多问。
忧是唯一知道我有幻色症,并愿意相信我的人,她总是理解,包容着我。可以说,如果没有她,身患怪病的我不一定能保持心理健康。
自从小学得了『幻色症』后,我总觉得我生活的世界被割裂为了两个:
一个世界是我原来生活的世界,那里充斥着各种虚伪和假象,但我并没有因此感到不适;
另一个世界是『幻色症』带来的世界,那里充满各种色彩,但充满着真实,我却因为过多的情感而难受。
忧她如另一个世界的天使,在色彩的世界将我疗愈,帮我排解心中的苦闷。
「哦!你是不是又把社团里的书带走了」忧看见了桌上摆的书,一把抓起。
顺带提一下,忧就是我们文学部的部长。
「抱歉,不过反正每次我都很快还回来了」我内心平静下来,开始正常地与忧交谈。
我抬起头,看见忧离我不远的气鼓鼓的脸。
面对瓷娃娃一般精致细腻的脸庞,我忍不住用手指戳了一下。
忧的脸上绽放了笑容,娇小的身体如一潭湖水荡起涟漪一般颤抖着。
「太好了,恢复正常了呢」忧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
此刻,看着她清澈的眼睛,我看了她的『色彩』,是『粉红色』夹杂淡淡的『奶黄色』,还有草地的『浅绿色』混在其中。我并没有感到难受,反而沐浴在阳光里一样温暖舒服。
「谢谢你,忧」我用极小的声音说道。
「嗯?你说什么?」忧用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没什么啦……」
就在我和忧进行对话时,教室的门开了。
我默默看向门口,忧则像作贼似的迅速把目光从我脸上移开。
进来的是冬月同学。
「hi,天野同学,今天来的还真早啊!」冬月同学看到我之后,微笑着和我打招呼。我点头回应。
「哦?这位小妹妹是谁啊?」冬月同学注意到了忧。
冬月同学俯下身子,用力捏了一下忧的脸。
「唔……不是小妹妹!是学姐,学姐啦!」忧似乎很生气,用在她看来凶狠的声音发怒,同时一手捂着脸蛋,一手用力地在椅子上拍打。
「哎呀,快要哭了呢,生气的样子也很可爱呢」冬月同学一脸坏笑地说道。
「咳,冬月同学,这是我们文学部的部长『伊藤忧』」我解释道。
「好啦,别生气了,忧酱。我叫冬月凛,早就听说文学部部长是个娇小玲珑的女孩,没想到是真的」冬月同学道歉似的对忧说。
「唔……冬月……我要把你踢出文学部……」忧似乎还没消气。
「如果那样的话,本来就没几个活跃部员的文学部可就更没人喽,到时候部长你要一个人在这里孤独终老吗?」冬月同学还在调戏忧。
「坏人,坏人…哼…」忧扭过头,搂住我的手臂。
手臂上传来温柔的触感。
忧在这种时候反而像是妹妹呢。
冬月同学拉了个椅子,推开我,坐在了忧的旁边。看来冬月同学很喜欢这个学姐呢,不过总感觉怪怪的,学妹喜欢学姐……不应该是反过来吗?
忧虽然还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但仍坐直了身子,咳嗽两声,表情严肃地说道。
「趁今天人比较多,我要说明一件事」
我从忧的语气中听出不是什么好事。
「文学部要废部了,因为部里几乎都是幽灵部员」
「哦」
「哦」冬月同学与我相继回应。
「? 你们就这反应吗?」忧提高几分音量,质问我们。
「那么……好耶!」我高举双手欢呼,结果吃了忧一个手刀。
「咦…你们一点都不伤心吗?」忧嘟着嘴,不满地说。
「一点都不哦」冬月同学摸摸忧的头,平淡说道「反正本来文学部就都是幽灵部员,解散了也不奇怪」
「倒是比较担心废部后再想看免费的小说就不方便了」我补充道。
「小翔,连你也……」
「好啦,反正你是不会轻易允许文学部解散的吧,小小部长」冬月同学说道。
「那是当然,就算只有我们三个,也要把文学部救活!」
「好耶!」
忧和冬月同学莫名奇妙地达成了一致。
『别把我也算进去啊…』我本想这样吐槽。
但看着眼前两个充满干劲的女孩,我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一定能行的,忧酱」
「是的!」
「要努力啊,忧酱」
「是的!」
「加油!」
「加油!」
眼前的两个人莫明其妙地兴奋了起来,明明还不知道要怎么救活文学部不是吗?
「内个……要怎么救活文学部呢?」我虽不忍打破现场昂扬的气氛,但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
「忧酱,你一定有办法吧」
「嗯…当然没有!」
「别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啊!」冬月同学替我吐槽了忧。
「但是」忧推了一下不存在的眼镜,故作神秘地说道「就在刚才,我突然有了一个好点子」
「那就是——?」冬月同学迫不及待地问道。
「校园祭!」
「校园祭?!」对于忧的回答,我差点叫出声来「可是文学部已经很久没参加过校园祭活动了,话说文学部能参加什么活动啊喂?」
「好啦,小翔别那么激动,我知道你不想在人多的地方活动,所以你就只用做后援工作就行了」忧边说边抛来一个wink。
「可是校园祭上我们要做些什么呢?」冬月同学提问道。
「我考虑了一下,决定写小说,然后再表演出来!」
「可是忧,那样不就和戏剧部差不多了吗」我提出疑问。
「是哦……」忧托着下巴,闭上眼睛再次陷入思考。
就这么沉默了好长时间,我甚至怀疑忧根本就是睡着了。
「忧酱?」冬月同学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把脸凑近忧,非常近地认真端详着忧。
虽然不知是什么意思,但看着两个美少女脸快要贴到一起,我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一片橘黄色。
「诶?什么?啊?」忧张开双眼,对突然出现的冬月同学的脸似乎很是惊讶。
忧这家伙,睡眼惺忪的,难道真的睡着了吗!
「喂,忧,真的困了的话就躺在桌子上睡吧,我们两个先商量就行了」我指着旁边拼在一起的桌子说道。
「那倒不必了,毕竟我熬夜看深夜动画也不是一两次了,早就习惯了嘿嘿」
「我说你啊,不要总是熬夜,现在网络这么发达,真想看的话在网上就能看了」我轻敲了一下忧的头。
「哎呦……」「小翔!深夜看动画的感觉和回头在网络上看的感觉可是完全不同的哦,完全不同!」忧略有些嗔怪的说道。
「话说我刚才就想问了,你们二位的关系很好吗?」
是冬月同学,我听出她声音里略有不满,肯定是因为我们两个太懈怠了,明明是要讨论救活文学部的方案的。
「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啊,天野同学?」冬月同学似乎有些疑惑。
「没什么,不过我跟忧确实是从小就认识,话说一开始还是她带我看的动画呢」
「诶,居然是青梅竹马吗?好羡慕哇」
「没关系的冬月同学,从今天开始好好和忧相处,你们的关系肯定会变得很好的,对吧忧?」
「嗯……」忧意外地很冷淡。
「天野同学~」
奇怪了,冬月同学怎么听起来也有些不高兴,气氛好紧张啊……
「额,对啦,我们交换一下LINE吧,冬月同学,还有忧,这样方便商量事情。」我想打破僵局。
忧跟我早就交换过LINE了,于是冬月同学分别与我和忧交换了LINE。
冬月同学的头像是一个笑得很温柔的动画女头,乍一看很符合冬月同学的性格,但仔细看后总感觉整体的色调很压抑。
「哇,天野同学的头像是友利奈绪呢」冬月同学似乎也看过《Charlotte》
「是啊,话说这个头像我都用好几年了,还是当年忧半强迫着我换的哩」我不禁回忆起当初和忧一起看动画的日子。
「忧酱的头像是个站在山坡上的小人呢,话说主页……」
「忧的主页怎么了吗」冬月同学突然沉默,让我不禁忧些好奇。
「没事…话说忧也喜欢动画真是太好了呢。哦!对了,那部番你看过吗…」
………
太阳的脸庞渐渐被遮住,我们看时间不早了,就各自回家了。
躺在床上,感觉今天有点不可思议,还是第一次在学校说了这么多话呢,说不定这样下去我还真能慢慢摆脱『幻色症』的影响呢。
不过最后也没讨论出要怎么拯救文学部,倒是动画的话题谈了不少。
『干脆把文学部废除,改成动画同好会好了』我在心里想。
但果然还是有些好奇,冬月同学到底在忧的主页上看到了什么,致使冬月同学突然沉默?
我点开忧的主页,结果根本和一直以来一样,没有丝毫异常。
我突然意识到,我不是那种会对这些小事牵挂的人,现在这是怎么了呢?突然忘不掉冬月同学的各种举动,无论是一次抬手、一次微笑、一个眼神……冬月同学的种种在我脑海里不断浮现。
房间里的挂钟『滴答、滴答』的响着,困意袭来,现实与梦境的界限慢慢变得模糊,不知何时,我踏入梦境之中……
-2-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将我叫醒。
伸直蜷缩的身体,打一个哈欠,穿上拖鞋,去开门,发现门外站着的是枫。
有了上次被枕头蒙头的经历,所以昨晚我特意将门上锁,否则此刻我估计又被蒙头了。
「怎么了枫,一大早就来敲门」我扭头看表,发现离设定的闹钟时间还有半个小时,真不知道女子国中生哪里来的这么多精力。
「还说早,那个女孩……叫什么来着?对了…是冬月凛,又来找你了」枫双手恰腰,用一种略带埋怨的语气说道。
我吃了一惊,连忙跑到床上,在窗边看外面,冬月同学果真在外面等着我。
这是,屁股上突然传来痛感,扭头一看,枫正得意洋洋地打我屁股。
「哥哥,不要穿着鞋上床」枫收回打我的手,笑着说。
可恶,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记仇了。
我连忙换好衣物,开门迎接冬月同学。
「冬月同学,是你啊,起得还真早呢」
「为了来见天野同学,我特意早起了呢」
糟糕,尽管心里清楚冬月同学的话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但心脏还是不自觉加速跳动。
「话说要来一起吃早餐吗?」
「不用了,我在便利店吃过了」
话说冬月同学是不喜欢在家里吃早餐的类型吗?
「那先进来吧,我马上吃好饭,外面很冷吧」
「谢谢了」
我接过冬月同学提的书包,把冬月同学让进了屋里。
「hi,阿姨,小枫妹妹,又来叨扰喽」冬月同学一进门就大声打着招呼。
「是小凛啊」妈妈从厨房探出头,微笑着说
「哦,又来了吗」枫则淡然说道。
「枫,欢迎客人要更热情些哦」我对坐在餐桌前嗷嗷待哺的枫说。
「烦人」枫突然恶狠狠朝这边说。
枫难道也到了叛逆期吗?突然被讨厌难免会有些伤心的啊妹妹。
话说似乎这句话不止是对我说的,但我也没有多想。
为了不让冬月同学等太久,我就拿一片面包,和冬月同学边走边吃。
「话说冬月同学有什么事吗?」我将最后一口面包吞下肚,对走在我旁边的冬月同学说。
「诶?」
「哦,我还以为冬月同学老早来是有什么事呢,原来只是单纯想见我啊」我发挥在动画里学到的技能,想开个玩笑缓和气氛。
没想到冬月同学把脸别了过去。
这是什么反应啊喂?!按照动画里的惯例,我现在应该被会一句『烦人』或者是被打一个手刀吧,冬月同学现在的反应超纲了啊!搞不好会被误会的!
「那个…冬月同学,其实刚才只是在…」
「啊!有了,我找你是想给出一个拯救文学部的方案」冬月同学突然转头兴奋地对我说。
『只是开玩笑而已』这句话被我吞会了肚子里。
「昨天不是说不能写小说然后表演对吧,否则会和戏剧部的节目重合,那么写小说,交给戏剧部,再一起演出就行了吧」
「这个办法我也考虑过,可是就算我们能写,人家戏剧也不一定能认可我们吧」
「没事,我们想办法说服戏剧部就行了」
『说的倒容易啊』我在心里这样说。
「天野同学现在的表情像是在说『说的倒容易』哦」冬月同学歪着脑袋,看着我的脸说。
「唔呃……你会读心吗」
「这也太明显了吧,因为平常都面无表情的」
「算了,要怎么说服戏剧部啊?」
「不知道…嘿嘿~」
啊……要怎么吐槽冬月同学好呢,唉……
不注意又到了校门口,冬月同学又找了个理由先跑开了,果然是因为那些谣言吗?该怎么办才好呢?我自己都不敢保证自己身上没有谣言,要怎么去帮助冬月同学呢?
一上午的课都在我的发呆中度过了,班主任奇迹般一上午都没有批评我。
到了午餐时间,趁着阳光明媚,同学们大多去外面找朋友吃便当了,我这种阴生生物就坐在座位上自己闷头吃便当。
有的男男女女手牵手出教室,丝毫不考虑其他人的感受,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玫瑰红』与『艳粉色』,让我无语。
这座高中,除了有关学习的事,其他方面都比较开放,所以没有『禁止男女生交往』的校规,虽然有没有这条校规对我都没差就是了。
「小翔…小翔…」
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我从发呆中被叫醒。
「忧,是你啊……嗯?不对,这里是一年级教室,你一个二年级的不好好在教室里吃饭怎么跑这里来了?乱串年级可不好」我有些惊讶地问忧。
「唉…小翔你就是这点不行啦」
「什么?」
「人家好不容易来找你一起吃便当,哪有你这样一见面就说教的,像个中年大叔似的」
听到自己被评价说像中年大叔,心里果然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但转念一想,是哦,我记得枫也因为我喜欢说教的毛病跟我闹过几次矛盾,自己明明也觉得不该说教太多,但每次都不自觉开始说教。
「抱歉,我尽量少说教」
「嘻嘻,知错能改是好孩子,这在忧心里很高分哦~」
忧边说着动画里的台词边要摸我的头,结果被我躲开了。
「小气……」忧不满地说道。
「话说冬月同学不跟你一起吃便当吗」
「我们……」『我们关系还没好到一起吃饭的地步』我本来想这么说。
但突然想起昨天早上冬月同学才来我家吃过饭,也就没说了。
「也许冬月同学已经有约了吧哈哈」虽然知道被传谣言的冬月同学不会有约,但我却依然这样说。
突然余光瞥见了在角落里找便当,准备出去吃的冬月同学,此时教室里已经没几个同学了,冬月同学应该要自己去吃便当,教室里比较安静,她不知道听没听到我们的谈话。
「哦?」突然发现忧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我,让我毛骨悚然。
「好啦,快吃便当吧」我说完这句话,正准备打开便当盒,但冬月同学端着便当,在座位旁徘徊,不知要去哪里吃饭的身影让我无法平静。
「冬月同学!」我站了起来,叫住了冬月同学。
我叫冬月同学的声音意外地大,吓我自己一跳,似乎也吓到了冬月同学。
「天野同学怎么了吗?」冬月同学依旧微笑着作答,但语速比平时快了很多。
「要来一起吃便当吗?」我脱口而出。
但刚说完这句话我就后悔了,我现在的行为不是出于真心,而是在怜悯对方,怜悯冬月同学,所以才邀她一起吃便当,我不知道这种怜悯会不会伤害到冬月同学。
「其实也不用……」我想要收回刚才的邀请,但感觉场面更加尴尬了。
「冬月来一起讨论一下救活文学部的对策吧」关键时刻忧开口了。
「啊,那么我就来讨论一下吧」冬月同学走了过来。
……
边吃便当,我们边讨论。
「那么大致就是这样,这样就能拯救文学部了」冬月同学在复述了『方案』后,这样总结道。然后冬月同学吃完了便当盒里的最后一粒米。
「嗯…确实可行,那么就由冬月去说服戏剧部,小翔写小说,最后一起审定吧」
「欸欸!」冬月同学发出奇怪但可爱的声音,表示她很震惊吧。
「不是冬月你提出的『方案』吗?」忧歪着头问道。
「话虽如此……」冬月同学沉默了。
「好啦!就这么愉快地决定喽!」忧也吃好了,她站了起来,双手响亮地击掌,开心地说道。
「那忧你干什么呢」
「我当然是指挥你们喽」忧吐着舌头对我们说。
「这是什么老套的偷懒借口啊」我无奈地吐槽道。
「嘿嘿,开玩笑的。小翔吶,你忘了我父亲是做什么的了吗?」
忧在这样说之后,我回想起忧的父亲『伊藤泽木』就是一个戏剧家,据说曾经有几部作品小火过一段时间。
「这么说来…伊藤忧…伊藤……忧酱你的父亲难道是大名鼎鼎的戏剧家『伊藤泽木』吗!」冬月同学感觉双眼快要放出光芒来。
不知为何,冬月同学对忧父亲的认知和我完全不同,因为我不怎么关注戏剧,所以对戏剧界谁更火也没什么概念。不,或者可以说我对谁更火,谁更出名完全没有在意。
「哼哼,那是当然,所以等小说写好后,交由我父亲改编成戏剧,这么一来就能给戏剧部演出了」
「可这么一来你不还是什么事也没干嘛」我说道。
「嘿嘿」忧此刻的内心,是让人放松的『天蓝色』与草地的『浅绿色』。
这个忧,又在装傻蒙混过关了。
但不管怎么说,具体『方案』终于订下来了,总算安心了一些。
午餐时间快结束了,已经陆陆续续有同学进教室,几双眼睛也开始朝这里看,于是忧很识趣地回到了自己的年级,冬月同学则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3-
放学后,我们聚在了戏剧部教室里。
本以为起码会等小说有大致构思后再来说服戏剧部,结果忧突然发消息宣布今天放学后就要说服戏剧部,让我有点措手不及。
因为已经分过工,决定让冬月同学担任说服员这个角色,所以现在是冬月同学在和戏剧部部长谈话,我则在门口等待。
透过门缝,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冬月同学在和戏剧部部长谈话。
「那个……就是这样,刚才我所说的方案希望您可以采纳」冬月同学看来很紧张。
「但是,这对我们戏剧部有什么好处呢?如果我们舍弃掉既定的剧本,去演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文学部所写的小说,万一失败了怎么办?万一被同学们批评了,又要谁负责呢?」
「这个……」
「还有啊,演戏剧是要经过多次排练的,如果用你们的小说做剧本,等小说写出来后假如不适合演戏剧,又错过了最佳排练时机,那要怎么办呢?」
「对此的话……」
冬月同学显然对一连串的质疑感到难办,这时候身为社长的忧偏偏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怎么办?要进去解围吗?可是要怎么解围呢?听戏剧部部长这么一说,冬月同学提出的『方案』确实还有缺陷,但也没法让步,不然的话可能不会再有说服戏剧部的机会了。
到底要怎么办好呢?可恶啊!已经看到戏剧部部长内心不耐烦的『灰色』逐渐蔓延着,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去救场。
我伸手准备推开门。
「翔」
背后的声音叫住了我。
扭头发现,忧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手里似乎还拿着档案袋之类的东西,表情严肃地叫住我。
「忧,必须去帮冬月同学啊」
「你进去的话会感到难受吧,因为戏剧部部长与冬月同学的情感」忧说道。
对了,我还没告诉过忧,我看不见冬月同学的情感。
「让我去吧」忧说道。
「我来了」忧一把推开门,大声说道。
「啊,忧酱,你终于来了」冬月同学松了口气似的说道。
接着,忧把门紧闭,让我在外面等着。
因为戏剧部的活动非常隔音,我听不见里面在谈什么。
但不一会儿冬月同学他们就出来了,看表情应该是谈成了。
我问忧她是怎么做到的,档案袋里到底有什么秘密武器,可忧却只说里面是有关于她戏剧家父亲的档案,将档案给戏剧部部长看后就谈成了。
可明明一开始冬月同学就提到了这方面,戏剧部部长分明表示就算戏剧化改编得再好,原作差劲也是不行的,为什么突然就答应了呢?
我看向冬月同学,她低着头,似乎还在为刚才自己没谈成的事自责,我开口安慰道
「没事的,冬月同学,最终不是完美地成功了吗?」
冬月同学终于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我,随即灿烂的笑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隐约觉得冬月同学内心的虚空透出一丝光芒,那一丝光芒微不足道,却让我倍感安心。
那笑容,如果可以,真想每天都能见到啊。
忧叫我们快点回文学部教室商议小说事宜,语气出乎意料地冷静。
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
究竟要怎么办?
忧酱把说服工作交给了我,怎么办,我最不擅长说服别人了。
但忧酱似乎很信任我,『方案』确实是我提出的不假,我也没办法再推脱了。
开始前,我拼命给自己打气,天野同学也鼓励了我。
但面对戏剧部部长一连串的质疑时,我还是感到不知所措。
怎么办,又要让别人失望了吗?又要伤害他人了吗?
「我来了」门外的忧酱突然进来了。
是来帮我的吗?太好了。
忧酱表情严肃地把门关上后,坐在我旁边,把一个档案袋放在桌子上。
「这是我父亲『伊藤泽木』曾获过的奖项成就……」
「可是我不是说过吗?就算有一个优秀的戏剧家进行改编,原作差劲也是不行的」对面的部长挠了挠头,似乎很为难的样子。
「是的,所以我来主要是为了接下来的一些档案,是我让父亲托朋友搜集的」忧顿了一下,说道「是最近走红的小说家『一月寒』的档案」
听到这里,我愣住了,心脏开始砰砰直跳。
「冬月,你同意我出示这些资料吗」
「就算你问我也……」我把头扭了过去。
「冬月,我再征求一次你的意见,要出示吗?」忧把我的头摆正,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说。
我知道,我的小说家身份再也瞒不住了。
没错,作为一个小说家,我的笔名叫『一月寒』,是一个意外获得新人轻小说大赏后走红的小说家。
但我并没有对身边人表明自己小说家的身份,当然,这包括天野同学,忧酱,也包括家里的人。
我明白,如果不出示我的资料,让对方明白文学部有一位小说家坐镇的话,对方是不会同意合作的。
那样,文学部会废部,我也就没有理由去和天野同学见面了。
现在忧酱问我,是要我在『朋友』与『秘密』间做出抉择。
换做以前的我,我会选择后者。但是,如今的我会选择前者。
「嗯」我做出答复。
接下来,忧把我是『一月寒』的事说出,并把我的作品给对方看,对方这才同意了合作。
最后,忧要求对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就是『一月寒』这件事,对方毕竟是前辈,不管是碍于面子还是什么,最终同意了。
低着头走出戏剧部活动室,感觉心里有点难过,自己连一个谈话都谈不好,那么笨拙,被别人知道是『一月寒』后,恐怕会对『一月寒』大感失望吧。
「没事的,冬月同学,最终不是完美地成功了吗?」
天野同学温柔的话语让我抬起了头,他用他一如往常的深邃而犀利的目光温柔注视着我,让我内心透进一丝光亮。
在文学部教室讨论了小说大纲后,天色渐晚,我悄悄回了家。
父亲已经睡了,所以我这才安心了一点。
洗漱之后,进到房间里,我趴在床上,想着最近发生的种种事。
自从母亲离世以来,父亲与我就如同陌生人一样,虽说在同一屋檐下,却相互觉得对方碍事。
桌子上还摆着母亲捎给我的最后一枝花,那是一朵虞美人,母亲曾告诉我那是有『坚强』寓意的花。
可后来我才知道,我被骗了,虞美人的寓意分明是悲伤的分别。
如今,她已经枯萎,安静地摆在那里,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我的内心也失去色彩。
让我受伤的人和事,我没法责怪他们,他们都有自己的苦衷,都有自己悲伤的往事,我不愿让受伤的自己转化为伤害者。
所以我封闭了自己。
我不再有什么真心,不再有什么真情。
有时候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仿佛带上了能剧的面具。
那还是我吗?
真正的我又去了哪里?
当我为了找回真正的自己,企图将虚假的自己杀死时,那个人出现了
——天野翔,我早就听说你了。
你是『不交际』的怪人,是被班上人议论的对象之一。
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曾经想过接近你。
但那分明更像是怜悯,虚假的我企图怜悯自由的你,不是太可笑了吗?
但你却抓住了我。
那天在天桥上,你不仅救回了我的躯体,更救回了真实的我自己。
当我为自己的愚蠢而后怕时,我已经不自觉逃离了现场。
今天,你看着我,再次鼓励了我,究竟怎么回事呢?为什么看着你的眼睛,我已经死去的心脏狂跳不止?
在天桥上,我能抓住你的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