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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提要:

小美浦/ Ace= 蓮華以前照顧的槭樹

苗間先生= 在伊森家工作的廚師



我胡亂用手抹走眼淚的事被嫌棄了。


「真髒……」


穿著橙色長羽絨服的科學癡阿方索擺出奇怪的表情看著我,我現在才感覺到自己全身濕冷,哆嗦著身子想要站起來,卻發現腳麻了。


「……」「……」


果然不該隨意坐在雪地中,我學到了一課教訓。


他嘆了口氣,抓住我的上臂、施力幫我站起來,然後又嫌棄地把一整包紙巾扔給我,我渾身顫抖著擦走鼻水。


「嘖嘖嘖,真髒……」


「用得著說兩次嗎?在這裡根本沒有學到當地應有的文化氣息嘛!不是紳士嗎!」


阿方索一如既往地擺出欠揍的表情,因為太冷了,我也沒有力氣用腳踢他。這份狂躁的心情真是久違了。


……唔,剛才的絕望感倒是變淡了。等等,這傢伙從哪開始看的?為甚麼會在這裡?為甚麼不說英語了?不是自諭不懂日語的嗎!


「你剛才是從哪裏開始看的啊?」


他抬頭望天,裝作認真思考。


「一開始?」


那你倒是看得很開心嘛!


「那你為甚麼說日語了?」


「用本地的語言來溝通,他人不就能輕易從中獲取我的個人信息了?從對話中可是可以了解一個人的性格、品德、涵養。」


也太神經質了!


「......跟我來吧,起碼也做點保暖措施。」


我實在懶得繼續吐槽,便慢吞吞地跟上他的腳步,來到建築物裡。他用鑰匙打開一個房間的門,以手勢表示讓我跟著進去,也讓我脫下鞋子。


房間裡面就像是一間資料收集室,牆的兩旁放著堆滿資料夾的櫃子,幾張桌子的桌面上也放置不少文件。仔細一看,桌子上也有光學顯微鏡和培養皿。這裡是甚麼地方?


我看向左邊的一扇門,上方寫著「實驗室」。咿!把我帶回來不會是想解剖研究吧!?我不是真的水母喔!?


「不要光是像呆子一樣站著。」


我把鞋子放到一旁的烘乾機前,換上拖鞋(為甚麼會有拖鞋),接住他拋給我的毯子,坐到沙發上把腳蓋起來。這裡開著暖氣,隔絕了室外的寒冬,令我放鬆不少。


我看向前面的桌子,小美浦正健康地站立在上方!喔喔!小美浦!好久不見!讓你被壞人綁架,真的很抱歉!


「所以,你為甚麼會在這裡啊?」


我為小美浦修剪枝葉,隨口問在角落搗弄著甚麼的綁架犯。


「我沒有義務回答你的問題...我是來當幫手的。在研究菌類繁殖。」


種蘑菇?挺適合你那陰沉的性格呢。我看向他的背影,他的頭髮比起年初時長了不少,但身高還是那麼矮就是了。


「為甚麼不去研究如何長高呢?」


「我倒是想去研究無腦水母的生態。附加資料,我長高了1.76釐米。」


「呵,1.76。」


「總比智力沒有增長要好...啊~沒有智力便無法增長,我居然犯了基本的邏輯錯誤。」


我們假笑著一來一往,他把一杯熱可可塞給我,我坐回沙發上小口小口地喝著,身體總算沒有那麼冷了。


「......你根本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啊!」


我這才發現自己又被他的節奏帶著跑。


「我有提過自己來英國了,所以你我相遇機率自然會提高。」


他坐到我對面的椅子上,推著桌子輕輕一轉,面向了我。


「現在交換角色。你離家出走?」


我被他問住了。我還從來沒想過我這個舉動是離家出走。我只是想獨自一人冷靜一下,平復心情後再回去。這是離家出走?不,目前我並沒有家。


「不是。」


「這樣啊。」


他轉過椅子,繼續做自己的事。這就完了?本以為他會有更多問題。看來針對我的研究已經告一段落。我瞄向一旁矮櫃上的文件。咦,原來這裡是劍橋......?


「你是趁著聖誕假期來替父母做研究嗎?」


畢竟,他一個孩子,也不可能隨意獲得許可進來研究室。大概是父母在這裡工作吧。他頭也不抬地回答。


「怎麼可能。」


「喔...學校怎麼樣?」


「......我沒有上學。」


甚麼意思,自主在家學習的類型嗎?我倒是第一次見這種人。唔?他來這裡做研究?這傢伙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厲害啊!?


我等待著他的解釋,他卻沒有再說話了。我也沒有理會,自顧自把小美浦搬到身旁,繼續自言自語。


「這裡有甚麼好玩的嗎?說起來你根本沒有長高耶。那種明信片你自己留著就是了,我不想再看到和水母有關的東西。說到菌類繁殖,你是研究無性生殖還是有性生殖?


「......你剛才提到離家出走,你認為我像是離家出走?」


他總算回答我的提問了。


「沒有成年人在旁陪伴,也沒有混在一起的狐朋狗友,不是離家出走,便是迷路。你不可能會因為迷路就坐在雪地哭吧?當然,我也不排除這份可能性,人類行為學博大精深。」


我也算是迷路吧。對前路感到迷茫。


「這麼說,你也是離家出走啊,你現在也沒有成年人陪伴。」


「……喔,這種解釋也是可以的。」


他沉悶地回答,總覺得他有點不在狀態。我靜靜看著小美浦,房間僅有鉛筆的沙沙聲還有暖氣的低鳴。


「阿方索,你對「家」有何高見?」


他算是我身邊見解最另類的人,說不定可以給我一點啟示。我實在走投無路了,不斷在自己畫上的牢籠裡原地打轉。


他又把椅子轉向我,總算對我的話題提起興致,翹起腳問我。


「抽象的問題會有抽象的解答。廣義上來看「家」是住所,一處特定的場所。但就人類角度來看,是由特定人群組成的團體。有那些特定人所在的特定地方,便是「家」。」


我思考著他說的話。對我而言,前世的家人才是我的家人,現在變換環境和對象,自然就難以把這當作是家。


「通常來說,那些特定人群都有血緣關係。」


「那要怎麼把沒有血緣關係的人當作家人呢?或者說,要怎麼把你不認為是家人的對象當作家人......」


「這種事不可能強求吧?人類社會本就很複雜。不過,家也是分作原生家庭和新生家庭。原生家庭無法選擇,但新生家庭是可以選擇的,所以要謹慎、小心地組成。


「組建一個家庭並非易事,維持一個家庭也並沒有那麼簡單;崩毀卻是一瞬間的事。一點小磨擦、不一致的想法、或者外界因素……人際關係一向都是脆弱的。」


他的表情變得有點難以琢磨,但很快就恢復了興致勃勃的自信。


「每個人都有不同見解,主要是看你自己如何判定。答案要由自己去尋找和決定,不要試圖讓別人替你承擔人生。」


我看著杯中剩餘的熱可可,開始思考自己的想法。我之所以在聽到眾人討論袁奕後變得情緒失控,恐怕是因為我找不到自己的歸宿。對我而言,家就是歸宿,它不是一個場所,而是...回憶、習慣。


我無法回到過去,或者說前世的回憶中,因此我認為自己在這個世界沒有家。


但家也是可以創造的......自己的歸宿由自己去尋找、創造、守護。沒有誰能替我決定我的想法。


始終能解決煩惱的僅有我自己。


「那麼,對你來說,「家」是甚麼呢?」


我好奇地問阿方索,他露出糾結的表情,隨意把頭髮繞到耳後。


「……信仰。」


宗教嗎?他看透我的想法,接著解釋。


「信仰是指人選擇去相信的價值觀,並非是單指宗教意圖上的信仰。我可以選擇甚麼時候去相信、甚麼時候去獲得、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去創造出「信仰」。」


總覺得很深奧。


「但是,信仰相對價值觀而言,不是較為堅定不移的嗎?」


「所以家是一種信仰啊。它會存在於那裡,無論我選擇相信或者被去相信,依賴或者不去依賴,裝作視而不見充耳不聞也好,它都會在那裡。」


他微微一笑,繼續申述他的觀點。


「我希望它在那裡。會與我同步成長,不會輕易被打垮。不會盲目地依賴,也不是在需要時才出現,而是它始終存在,值得我去捍衛。」


「也就是說,「家」和你是互相支撐的,它不會成為你的束縛?」


「啊啊。它不需要完美。」


如此模糊的觀念,那幾乎就是不存在的啊......不過,在阿方索的意念中是存在的,說是他個人的信仰也沒錯呢。


「真不錯啊......你的「家」。」


他把椅子轉回去,邊工作邊說。


「也就那樣吧。現實和幻想總是差別很大,不可以硬把想像中的強加於現實中,否則麻煩的不只有你自己,還有身邊的人。」


…...是啊,我總是想著回憶中前世的家庭才是自己的家,但現在呢?


我想成為這裡的一分子。想要擁有自己的歸宿,自己的存在能被肯定,而非一直被過去的陰影籠罩。


「你的話,我認為可以擁有。你想像中的家。畢竟你有難以規限的毅力。會找到支撐你的想法的人的。」


他只是聳聳肩,沒有回應。


創造自己理想的新生家庭嗎……感覺對我而言遙不可及,從沒參考對象,也無法想像未來的自己和別人墮入愛河。


光是想想就起雞皮疙瘩。還是專注於現在擁有的去做決定吧。


「阿方索,你有甚麼建議嗎?對於修復父子關係。」


「自己的答案自己思考,我不想給出錯誤答覆然後負上附加責任。」


唔~無外乎便是先嘗試溝通吧。就像草間小姐和草間先生那般。無論結果如何,首先要保持開放心態去溝通。


和伊森溝通嗎……在記憶中根本沒有可以用作參考的記憶。


要和伊森說甚麼,我毫無頭緒,僅有必須溝通的念頭。自從轉生以來,和伊森單獨聊天的次數寥寥可數,畢竟我不擅長面對父親這種角色。


到頭來橫豎在我前方的障礙仍然是伊森嗎……


「你欠缺的仍然是信心。無論是對自己或是他人。」


「我自認還是挺自滿的人喔......」


阿方索沒再理會我,轉身繼續做自己該做的事。我玩弄著毯子上的毛球,解讀他話中的含義。


因為對自己沒有信心,害怕失敗,認為自己無法擁有任何事物;沒有信心的表現,自卑的表現。


或許真的該再勇敢一點,多相信自己,還有身邊的人。那樣才是尊重自己和他人的正確作法。


我放下杯子站起來,檢查靴子的狀況,重新穿上。既然已經想通了,心情也平復下來,那便回去吧。我對小美浦說再見,很遺憾沒辦法帶他回去,阿方索也跟著站起來,穿上自己的羽絨服。


「呃...你知道哪裡有地鐵嗎?我要回去倫敦市中心。」


「水母還真是麻煩的生物。」


「那不是在說我吧?不是吧?」


明明都打算送我走了,為甚麼還要說句令人討厭的話?故意的吧?


他帶著我來到街道上的巴士站,路上說著一堆關於蘑菇的繁殖方式,直到車子緩緩駛進車站他才向我告別。我想起一件事,連忙在上車前拉住他。


「你之前說過,再見到我就給我聯絡方式吧?快點交出來,我要實時追蹤小美浦的狀態。」


「是Ace,不是小美浦。」


他露出一臉「我居然忘記這個陷阱」的表情,哈哈,被自己的計謀給反攻了吧!我神清氣爽地記下他的電郵地址,跳上巴士後還不忘露出一副得勝回朝的模樣,看著他的身影遠去。


我在車上小睡一陣子,大約一個多小時後終於回到旅館附近,也頭一次在抵達這裡後見到西垂的落日,破開灰霧、融化了街上的積雪。


好,回去吧!


我緩步走回旅館,旅館門前的接待員剛見到我便連忙跑上前迎接,連帶旅館經理以及在旅館待命的黑衣人也一臉釋然地把我迎進大廳。


【小姐,我們還以為你失蹤,再過幾個小時就得去報案了!】


誰失蹤啊!我有留下紙條告知自己出去散心好嗎?不過我現在是12歲的孩子,在成年人眼中孩子跑去散心12小時以上貌似不合常理。


翔香大人以及健樹從旅館外跑進來,她心焦地拉著我檢查一輪後,才安心地放鬆下來,拋開雙臂抱著我反復喃喃「幸好沒事」。所以我有留下紙條告知自己會在入夜前回來啊......


翔香大人雙手緊環住我的肩,身上還殘留著外面的冷意。我在這個世界也並非無容身之處啊,我心中湧起暖意以及愧疚,輕輕把手也搭在翔香大人的背上。


離家出走......或許我根本還沒有完全長大,想著以這種方式來試探自己究竟在他人心目中的地位高低。當然,我離開時並沒有這種明確的想法,但潛意識還是渴望著被擔心吧。哈哈哈,作風居然和以前的蓮華有點相似啊。


不知道過了多久,翔香大人終於放開我,臉上也露出慍色,一言不發地在黑衣人的護送下回到套房。總覺得氣氛不太對勁,我摸摸亂跳的心臟令自己冷靜下來。


剛關上套房的房門,翔香大人便開始對我進行長悶的說教:獨自在陌生都市閒逛、發生意外怎麼辦、有心事可以傾訴、不可以再做出這種危險的事。


我雙手放在身前,糾結以及內疚地聽著她的話,不時低聲回應。翔香大人生氣的時候果然好可怕......


說教進行到尾聲時,房門被撞開,伊森和藤院先生喘著氣走進套房,見到我好端端地站著聽翔香大人說教的無辜模樣,鬆了口氣的同時又像是想要摔門。


伊森讓藤院先生把負責地毯式搜索的人撤下回到崗位上,我不禁想像到底有多少黑衣人滿大街地找我,新一波的歉疚也跟著湧上心頭。我真的很抱歉,會面壁思過反省自身的......


這種沒頭腦的行為我絕對、不會再做了!不會再給別人添麻煩!


翔香大人見伊森回來,便為自己的說教作結尾,把我放走。還以為終於能好好休息,吃頓晚餐,伊森一臉陰沉地跟著我走進我的臥室。啊,是新一輪的說教嗎......


我總覺得自己該對伊森說些甚麼,但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嘛,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上吧。


我關上房門,他坐到靠窗的沙發布椅上,讓我也坐到他對面。我如坐針氈,想著該說些甚麼好。首先,深呼吸保持冷靜,給自己多點勇氣和自信。


我呼了口氣,發現伊森也正緊張地交叉雙臂,喉結上下滾動不斷嚥口水。


…...甚麼啊,他也在緊張嗎?因為甚少好好認真觀察他的動作,但他面對我的時候,每次神經都會繃緊的樣子。


在一個家庭中,為家庭關係苦惱的不僅有兒女,還有父母。由於我沒有當過父母,所以很難從他們的角度代入。不知道該如何和家人相處的,不只有我,伊森也一樣。


這樣思考,彷彿輕鬆多了。沒有人是完美並且能解決一切人生難題的。


「......」


他張開口,又立馬閉上,皺起眉頭絞盡腦汁地思考開場白,最終裝作淡然地說。


「發生甚麼事了?昨天RoLand的那些設計師對你說甚麼了嗎?」


我本想一如既往地移開視線,但說話時看著別人的臉才是應有的禮貌。想要溝通就得表示尊重,我抬起頭看向伊森那雙與我相似的綠色眼睛,那其中的熱度不會騙人。


「他們,只是告訴我母親的事而已。」


他早就料到般點頭,但又像是很沮喪。他低頭發現甚麼後便鬆開緊交的雙臂,不自在地把手放到大腿上。


「哦,這樣啊,呃,他們告訴你了。」


這話題的走向好尷尬,但我也想不到到底該說甚麼,便只好任由尷尬氣氛瀰漫。伊森深吸一口氣,真誠地看向我,目光中帶有濃厚的倦意和悔意。


「......我,我真的很抱歉。對於你母親的去世,還有想到的那個爛方法。逃避並不是解決問題的最佳方法。所以...對不起。」


他朝我深深低下頭,我嚇得連連往椅背上靠。我的天,這人是誰,不是伊森吧!?你也是轉生者!?我總算知道你之前看到我360度大轉變時的心情了!這是在搞甚麼鬼!?


不不不,在懷疑他人前,先試著接納。相信別人,相信自己。


「母、母親的去世和父親大人無關吧......」


「不。有關。我該派人跟著她的,不該讓她隨意獨自在大街上走;不,說不定從一開始不與當時的琉璃宮家扯上關係才是最好不過;如果我有跟著她一起去法國,後面那一連串意外便不會發生,而你也不會那麼小便失去母親!所以這都是我的錯!」


最近流行在我面前竭斯底裏嗎?伊森這只是,在怪罪於自己吧?


「父親大人,意外是不可避免的。你只是...在把一切壞結局歸咎於自己。那樣並不健康,一點也不。」


「......是啊。是啊,也許你說的沒錯,但我向她承諾過,會好好照顧她,我在你外公把她託付給我時,已經發誓了啊!」


在他的聲音中,莫大的悲傷緊緊殘繞著我,令我實在不知道該說甚麼去回應。對於過分自責的人,我一向不知該如何面對。同性相斥的原因吧。


自己陷入自責時倒毫無感覺,認為自己活該;但看到別人陷入自責時,便會為對方感到不值。


沒有誰…沒有人是該被無中生有的罪疚奪去快樂的。


「......父親大人,你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


他被我嚴厲的語氣嚇到了,迷惑地看向我。


「不要單靠自己的一廂情願一概而論啊。甚麼承諾、發誓、保證;不要小瞧其他人啊!」


我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甚麼了,從對伊森怒吼的那刻起我的情緒便脫離掌控。甚麼啊,我還在陷入自卑情結中呢,你在我面前比甚麼自愧啊!


「一切都是父親大人的責任嗎?我並不認同。母親知道的話一定也認為你太自以為是了!母親的死是你的責任?別開玩笑了!難道世界要毀滅、隕石撞擊地球、下一個冰河時期來臨也是因為你的緣故嗎?才不是!


「不斷陷入自責有何用處?那只是一場意外,該發生便會發生,無法阻止的!除非你是預言家!父親大人你是預言家嗎?」


「不、不是......」


他滿臉驚訝,但還是認真地回答我的責問。


「所以說啊!在這種事上愧疚對於過去、現在和未來根本無補於事!母親的事不是你的錯!」


「但是,我該死的讓你自己住在那該死的公寓裡就是該死的我的錯!」


用這麼多「該死的」是怎麼回事!伊森激動地站起來,我也忍不住跟著離開椅子揮動手臂。


「哦,是啦,讓我自己住到公寓的想法真的爛透了!如果不是我現在住得超級舒服,我都快要懷疑這個爛方法究竟是如何出現在大企業家的腦袋中了!」


「那不是我想的!」


「這不是會分攤責任嗎!在母親的事情上也給我這樣做!母親的性命不是屬於你的,她自己也有責任,肇事司機更需負責!」


「但以前在和你溝通上真是我這名大企業家的一大敗筆!人生污點!居然連自己的女兒都無法保持良好溝通!」


「都是因為你在母親的事情上過分自責產生心理陰影了!該去看看自己有沒有PTSD!任意讓我糾纏你也是不健康的心理發展啊!」


由於伊森認為袁奕的死是自己造成的,因此對唯一的女兒的安危也變得過分敏感。我不能清楚指出他的心結嚴重程度,但那必然影響到他對於我的看法以及態度。


小心翼翼、不知所措、迷茫不安。


「而且,就溝通而言,無論你說甚麼,以前的我也絕!對!聽不進去!我們都是特定的社交障礙者!」


「這種事情不需要自豪地說出來。」


伊森失笑地抓起頭髮,我也忍不住笑了出聲。


啊...有點爽快。無論結果如何,我認為我更了解伊森了。但這貌似不是溝通,而是大吵大鬧了吧?兩個心理年齡都超過20的人在吵甚麼呢......


我們之間的氣氛出乎意料地緩和下來,伊森低頭看著我。


「以前,我真的很抱歉。沒有更加努力去嘗試和你溝通、對你也欠缺耐心,然後還令你......」


他沒有說出那個詞,我也沒有接下他的後半句,那是一個昭而不宣的共識。有些已經發生的事情,光憑三言兩語是無法抹去他們所殘留的痕跡的。


「我知道,我絕對不是名好父親...」


「哈,這個嘛,我不知道。但人無完人,理想和現實的差距總是很大的。父親大人你的理想中,也有自己想要成為的模樣吧?但實際上...我們都不能達到那個目標。」


以前的我渴望伊森身為父親的想像,伊森自己身為人父的想像,是無法交匯的。


我平靜地走到梳妝桌前,撫過裝有胸針的盒子。他輕輕說到。


「但你母親就做到了。」


「你認為她很出色,但在她眼中,她自己也不一定是那麼出色哦。」


「......這樣啊。每個人...都是一樣的。」


是啊。不斷在現實以及想像的夾縫間徘徊,追求更美好的人生,尋找著自己活著的意義,途中會遭遇挫折、自卑、失敗、悲傷;有的可以跨越、有的會停駐在最痛的傷口中等待著痊癒。


我們都在不斷成長,永不停歇。


沒有人在成年後便註定完美無缺,給自己或者其他人一個機會去發現自己的好與壞,不也是人生的一環嗎?


「也許真的如同父親所說,你並不是一名好父親。」


我轉過身,他正在認真地聽我說話。他也變了不少呢。


「但是比起以前,我認為父親已經進步許多了。不過,還有待觀察。父親大人,我們一起努力吧。」


我把盒子遞給他,他輕輕一笑,疑惑地接過盒子,打開後發現裡面的胸針和卡片,瞬間愣住了。


「母親倒是給你滿分了呢。」


伊森看著卡片上的字,眼睛微微閃著濕潤的光,溫柔地把胸針拿出來,別在我的衣領上。


「這是母親給你的,不是給我的。」


他沒有回答我的話,自顧自地問我。


「你知道這胸針是以甚麼為範本嗎?」


我看著那像是植物的胸針,搖搖頭。伊森沒有給出答案,故作神秘地說。


「這是你母親最喜歡的植物。你快13歲了,就當作是她送給你的禮物吧。」


「但是,這是送給你的。」


這麼重要的東西,給我貌似不太好吧?唔?不過他現在收下也不妥當?畢竟現在的結婚對象是翔香大人。


「不,她的禮物我已經收到了。在很久以前已經收到了一生份的禮物。」


那會是甚麼啊......我有點糾結地看著胸針,伊森拿出卡片放進口袋中,然後把盒子放回梳妝桌上,往房門走去。


「下次出外前,要提前告訴我們,不然大家都會擔心的。整理好便出來,一起去吃晚餐。」


他小心翼翼地舉起右手揉揉我的頭,給我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後便離開了臥室。


「......?」


我心情奇妙地摸著自己的頭頂。上次被別人揉頭都是上輩子、十多年前的事了吧......


我珍重地把胸針放回到盒子中。這,算得上是好結局吧?腦海中模擬過好幾十個溝通失敗的畫面,但全都沒有發生。


我對鏡子中的自己笑了笑。以後,生活會更加好起來的,我暫且這樣堅信著。


剩下的那幾天,翔香大人和伊森都處理好自己的工作後,我們四人便一起遊玩各個景點,也買下不少手信和聖誕禮物。如何把所有東西帶回去是個問題,翔香大人自豪地拉來兩個大型行李箱,花了一晚上的時間把所有東西打點好。


原來手信過多導致要買新行李箱的事會真實發生在自己身上,這種紙醉金迷的生活會令人上癮,真是不妙。


離開倫敦安全回家那天剛好是我的生日,翔香大人建議買一個蛋糕一起慶祝,也讓我直接到伊森的家裡住,明天一起出發前往新年會。


我實在難以拒絕他們期待得閃閃發光的眼睛,便跟著他們一同回到屋子前。


我們自己把行李撤下,和藤院先生以及其他司機告別後走進小花園。


「媽咪你會煮甚麼啊?」


「雖然我的手藝不及苗間先生,但長壽麵還是會煮的。蓮華,可以嗎?」


「可以的,只要不是藤院先生煮的菜,我都可以接受。」


「勇煮的東西除了烤肉,其他都不可以被稱作食物。」


烤肉……肚子餓起來了!


翔香大人打開門,健樹喊著「到家咯」飛奔進去,我幫忙提著行李袋,回頭看了一眼附近一列屋子亮著的溫暖燈光,再回頭看向眼前堆放著行李、映著橙金燈光的玄關。


我笑著趕上其他人,走進房子,說著「我回來了~」順手關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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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想著溫和地讓蓮華與伊森緩解這2年多來的隔膜,結果他們卻意外地吵起來。

本想著伊森這種性格的人不會道歉啦,結果他卻出乎我所料地道歉了……

果然這個人很難懂,每次出現都一塌糊塗地難搞。


重申一次,鈴蘭的花語是「幸福歸來」。


我希望明天可以放上伊森和袁奕的外傳……最近進度嚴重趕不上,非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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